殊途可寻(124)
敬香的人终于轮到顾浔,他拈着三根香,在主持法事的和尚的引导下,恭敬地鞠躬、叩拜,然后将香丢进烧纸用的火盆里,走到一边。
“不过其实也不能全怪小孙,小孙这个人其实蛮好的,对他妈也算孝顺,说过好几次要把老人家接过去同住,是孙婆婆自己不答应。”
“结果倒好,钱不留给自己儿子女儿,全留给了一个认也不认识的人,这让左邻右舍的人怎么想嘛。还不得认为孙婆婆是不满意自己儿女哟。”
“小孙兄妹俩原本都是体面人,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啊,你说是不是?”
说话间,那边的人已经全部敬完了香,接下来就该抬棺去村口了。
不过这些事都轮不着顾浔,所以他转而退离了人群,先是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往陆鸣殊这边扫了一眼。
陆鸣殊也在看他,还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用口型做了个:“过、来、呀……”
寒冬腊月里穿一件毛衣,跟周围进进出出裹得跟粽子似的人格格不入,仿佛两个世界。
而陆鸣殊的颜值和气质,本来也特别出众,单是这么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缩成一团,也不觉得狼狈,反而让他有种莫名的无辜感,吸引住不少视线。
顾浔本来是不打算过去的,可胖婶也在喊他:“顾先生哟,过来坐会儿,等他们从市里回来还要好一阵啦。”
人都这么说了,顾浔当然不可能装没听见,搬了个凳子,不情不愿地坐过去。
没想到胖婶自己却走了:“我得去帮忙准备午饭了,您两位反正都是自己来的,就做个伴,聊聊天喝喝茶什么的,要不然怪无聊的。”
顾浔:“……”
顾浔有点无语,敢情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这,胖婶未免也太“热心”了点。
等胖婶走后,这块地方就只剩下了顾浔和陆鸣殊两个。挺长时间没见过孙婆婆,大概谁也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这种场合下,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阿浔,别难过,孙婆婆这是找她老伴去了,她不会有遗憾的。”
之后陆鸣殊又朝他笑了下,呼出一团白雾。
他的唇色本来是挺淡的红,这会儿却冻成了深紫色,看起来是真可怜。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哆嗦。
他们坐在门口的廊檐下,正对着前院,红的黄的白的各种颜色各种品种的花开了满院子。
寒冬腊月都开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春夏会是多美的风景。
陆鸣殊一眼就望见了顾浔送给他的白色月季花。也看见了孙婆婆最后停留的那片非洲菊。
好像只是不久之前,他还同孙婆婆一起,每晚在花摊前等顾浔下班,期待着顾浔能再送给他一枝花、或者收下他一枝花。
孙婆婆是个很好的人,她把自己和老伴的感情讲给陆鸣殊听,还告诉陆鸣殊,不管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两颗心在不在一起。
然而那样好的人,突然就不在了。
第128章
“陆鸣殊,你说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浔问的没头没尾,两人却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孙婆婆为什么会将遗产留给顾浔。
“因为她爱她的老伴,也爱老伴亲手为她种出来的这片花海。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儿子女儿去享福,却非要守着这些花,她心里原本应该是遗憾的,可她遇见了你。”
陆鸣殊将视线从花海转开,改为盯着顾浔,“你喜欢她的花,想把那些花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像当年她的老伴想把这片花海送给她。”
“阿浔,我觉得孙婆婆一定很高兴遇见了你,所以她才会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留给你,至于那些财产,不过是附赠品。”
孙婆婆的遗嘱里,特地注明了前院的所有花也留给顾浔。陆鸣殊口中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些花。
顾浔并不意外陆鸣殊会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刚刚才会那样直接问他。——都能找到这里来,就不可能有什么瞒过他。
让顾浔感到意外的是陆鸣殊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至于他看着对方,愣了很久的神,直到陆鸣殊问他:“阿浔,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像真的变了。顾浔想。
”欸小伙子!”这时候胖婶去而复返,将一件灰色羽绒服递给陆鸣殊,“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你这样不行,这是我儿子的衣服,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先穿着,别真给冻坏了。”
陆鸣殊怎么可能会穿别人的旧衣服,就是冻死都不会穿。
顾浔已经做好了他会拒绝的准备,甚至想或许他可以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陆鸣殊,然后换胖婶的这件衣服。
结果陆鸣殊却从善如流地接过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谢谢胖婶。”
顾浔眸光颤了颤,短暂的时间里,第二次觉得“这人好像真的变了”。
胖婶这件羽绒服也不知道是儿子多大岁数买的,穿在陆鸣殊身上有点显小,胳膊都抻不开。
但它本身又是宽松的版型,看起来很显臃肿,饶是陆鸣殊这么好看的脸,也撑不起这衣服,显得滑稽又好笑。
“阿浔,你是不是在笑我?”
顾浔避开他的视线:“我没有,你看错了。”
葬礼要持续一天,但两人吃过午饭后就告辞了,反正已经送走了孙婆婆,主人家又不待见,强留在那也没什么意思。
早上顾浔是打车过来的,下午回去本来想坐公交,最后还是被陆鸣殊软磨硬泡拐上了自己的车。
只是人虽然在车上,话却一句也不愿意讲,从始至终扭头盯着窗外。
不过陆鸣殊才不是会看人脸色的人,就是顾浔不说话,他也能自己说一路,没办法,太久没见了,太想了。
“阿浔,我们找人把花移栽出来吧,养在那也不是一回事。”说的自然是孙婆婆送给顾浔的那一院子花。
乡下的房子不比城里,不能随意进行买卖,孙婆婆和她儿子孙智彭的户口都留在乡下,孙婆婆人没了,房子的使用权就归了孙智彭,而花又是属于顾浔的,这么一来,顾浔就得跑别人家院子看自己的花。
偏偏孙智彭还因为那几万块遗产的事看顾浔很不顺眼。
属实草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花移栽出来。
要换了以前,陆鸣殊早就安排人去做了,但吃了这么多教训,他学乖了,这回知道要和顾浔这个当事人商量一下。
顾浔终于肯分了个眼神给他:“不劳陆总操心,明年春天我自己会弄。”
很显然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和陆鸣殊想到了一块去。
陆鸣殊撇撇嘴,显得有些伤心。
车子开到单元楼下面,顾浔推开门就要走,陆鸣殊跟着出来:“能请我上去喝杯水吗?”
顾浔一点面子也不给:“不能。”
“噢。”陆鸣殊面露失望。“不过阿浔,”他趁顾浔转身之际,拽住对方的胳膊,贴上去亲了下顾浔的嘴角,“我不能白送你回来,得讨个油费。”
理直气壮的模样,似乎完全忘了之前死缠烂打说要送人的是谁。顾浔两边太阳穴突突地疼,伸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而陆鸣殊少见的没有纠缠,退开两步靠在车上。
顾浔今天穿的这身羽绒服胸口处有个口袋,这时却多了一朵月季花。大红色的、开的最是好看的时候。
“阿浔,别扔。就是不想要也别现在扔,别当着我的面。”
心思被戳穿,顾浔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偏头不去看陆鸣殊。
他们今天几乎一直在一起,顾浔却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折的这枝花。
“陆总,没记错的话那些花现在属于我。”
“是啊是啊,所以就当我借花献佛啦。”陆鸣殊脸皮是真厚,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同顾浔飞了个吻,“晚安宝贝儿,要梦见我。”
受孙婆婆这件事的影响,第二天早上,顾浔去了郊区的陵园。他给父母带了花、给爷爷带了瓶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