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可寻(101)
宋时然:“你说。”
“我客厅的沙发上、也可能是地板上或者旁边的衣架上,我记不清了,反正有件深灰色的大衣,你明天能不能帮我拿过来?”
宋时然明显松了一口气:“好,不过明天我……有点事,可能得晚上才能过来。”
“没关系,谢谢。”正要挂电话时,他忽然又想起很重要的事,“还有,那个程医生的联系方式,待会儿发我手机上。”
宋时然有个定期会见面的心理医生,当初还是陆鸣殊发现他情绪不对劲,帮他找的。
那时候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天还会需要找心理医生,并没有留存对方的联系方式。
但顾浔经历过那样惨烈的车祸,很显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走出来。陆鸣殊没有穿越回过去的能力,阻止不了那场变故的发生,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能够做点什么。
起码能让顾浔心里好受些,不要再日日夜夜困在那些痛苦的回忆里。
那是他小哥哥、他的恋人,他想让对方过得好一点。
“程医生?”可宋时然并不知道陆鸣殊的想法,紧张道,“鸣殊哥,你——”
“别担心,我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事情想向他咨询一下。”
第二天晚上快七点半,宋时然才带着陆鸣殊的大衣,跟一些水果到的医院。脸色看着比在生病的陆鸣殊还要憔悴。
心情也郁郁的,很勉强才提起精神同陆鸣殊说话。
不用猜也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陆鸣殊没留他,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宋时然就走了,离开前他站在病房门口,回眸朝陆鸣殊笑笑:
“哥,好不容易才遇到那么一个人,别放弃,但如果实在太痛苦,就算了吧。”
陆鸣殊当时自认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已经大彻大悟,死都要缠着顾浔,所以并没有听出他情绪有什么不对。
只说:“嗯,我知道,倒是你,别喜欢徐老畜生了,等哥给你找个比老畜牲好一万倍的!”
宋时然又笑了笑,说:“好。”
等病房门被关上,陆鸣殊把大衣抓过来,直奔两个口袋——他当时把珠子捡起来后跟小鱼护士要了个塑封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本来是想拿去店里重新串起来的,但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连家都没怎么回,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昨晚才突然想起来。
“1、2、3……33、34、35……106、107。”陆鸣殊一颗颗数着,“怎么会是107?”
他把别人不要的东西随手丢给顾浔,顾浔如珍如宝地珍惜着,以至于当知道真相的时候,眼底的厌恶和失望浓烈得像密不透风的雾,叫陆鸣殊再寻不见从前的半点温柔。
下楼时,陆鸣殊随手把那条价值连城的翡翠手串给了在楼道口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然后重新定制了一条。
两条都是翡翠珠串,不仔细看的话分辨不出差异,唯一的区别就是新的手串少了两片羽毛挂坠。
以至于他那天想要把手串送给顾浔的时候,后者也没认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手串就被情绪激动的男人给拽断了。
可只要顾浔肯仔细看一看,就会发现……就会发现不一样。
——这108颗翡翠珠子里,有一颗的内侧,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很土。早八百年前就已经不流行刻字这一套了,连设计师都劝他放弃这个想法,陆鸣殊却固执己见,非要把两人的名字留在上面。
还让设计师想办法,确保顾浔戴着手串的时候,那颗珠子能正好贴在他动脉的位置。
——动脉连着心脏,是跟心跳声同步的。陆鸣殊喜欢这样的感觉。
谈恋爱会变煞笔,陆鸣殊觉得自己就是煞笔了。但他煞笔得心甘情愿、理直气壮。
可是现在,珠子怎么只剩下了107颗……
陆鸣殊仔细数了三遍,还是缺了一颗。他把珠子捏在手里,一颗颗检查,发现缺的竟然恰好是刻着名字的那一颗。
那么多珠子,偏偏就是那一颗。
陆鸣殊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眼神呆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过很久才听见呜呜咽咽都声音。
极小声、极压抑。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是他自己在哭——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爬满了他的脸。
但那样的痛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陆鸣殊把眼泪一擦,翻出手机里小鱼护士的电话——
“喂,小鱼,是我,陆鸣殊……”
今晚本来是朱医生值班,但他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就和顾浔换了班。
下午小鱼她们叫了炸鸡,吃剩下很多鸡骨头,顾浔打包带了回来,预备给两只小狗吃。
可在它们常活动的草丛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踪迹。
——两只小狗已经消失三四天了,之前不知道谁喂的狗粮也还在原地,一直没动过,到今天早上才被保洁阿姨清理掉。
顾浔把装着骨头的袋子收起来,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到家后习惯性掏手机充电,一摸口袋,手机不在。
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临下班前他在休息区倒水,收到条消息,正打算看的时候来了个急诊,他应该就是那时候把手机随手放在了茶水柜上。
现代人离不开手机,明天还得靠闹钟叫他起床。
而且……他有点在意那条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下楼时又往草丛里看了几眼,依旧没看见小狗。
顾浔忧心忡忡地返回医院,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医院这时候本该空无一人,可当他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细微的说话声。
听声音,像是从他办公室传出来的。
顾浔心里一紧,做了最坏的打算。
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他正考虑是要报警,还是先下楼找个什么武器,就听里面的人叫了声“陆总”。
“陆总,您这样找不是办法,要不明天我跟小胡她们帮您找,人多力量大嘛。”
紧接着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用,别让他知道。”
顾浔:“……”
这两个贼,居然是陆鸣殊和小鱼。
顾浔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不过这下子他倒更加的进退两难。
——陆鸣殊口中的那个“他”,很有可能说的就是他。
只是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理智告诉顾浔此刻应该转身就走,脚边却不听使唤,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透过半开的办公室门,他看见小鱼站在铁皮柜前面,而陆鸣殊则趴在地上,费力地在柜子底下捞着什么。
身上披着深灰色的大衣,底下穿的却是一条蓝白条纹的薄裤。
那是医院的病号服。
陆鸣殊生病了?
顾浔眉头轻皱,不知不觉走得更近。而就是这时,他不小心踢在了门板上——
“谁?”很轻的一声动静,里面的人却警惕心十足,当即扭过头,紧接着怔道,“阿、阿浔?”
“顾医生……”小鱼面露尴尬。
“阿浔,你怎么、怎么来了……”陆鸣殊结结巴巴。
这时候他还在地上趴着,顾浔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话该我问你,陆总,你这么晚在我的办公室做什么?”
“我……”陆鸣殊像是才注意到自己姿态狼狈,有些费劲地撑着胳膊起来,盘腿坐在地板上,朝顾浔伸出胳膊,“我不小心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在这里,想找回来。”
顾浔没动,他那条胳膊便一直抻着,手背上的滞留针明晃晃地落在顾浔眼里。
几天没见,这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也憔悴了,倒真像是生了场大病。
“那阿浔呢,”或许是知道自己等不来回应,那条胳膊很快又有了动作——他主动抓住顾浔的大衣一角,仰头笑得很好看,“阿浔为什么过来?难道是我们心有灵犀?”
顾浔把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冷着脸退回到门边,朝小鱼说:“记得锁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