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初恋(148)

　　饭吃得比想象中久，许青与回程时已经是半夜了，他在几乎算末班的地铁上头疼地揉太阳穴，想到一地的狼藉和黄煜，便都不太想回去面对。
　　然而他推开房间门时，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屋里虽然一股潮湿的水汽，但地面是干燥的，床铺空空如也，屋中间拉了条绳，枕套和被单晾在那。
　　许青与意外地扫了一圈，随后闻到一股不妙的糊味，他扭头看向厨房，一股黑烟从里冒出来，黄煜从烟中钻出，脸上难得有些困窘。
　　他手里拎着个焦黑的锅盖，面颊鼻尖也蹭了一些碳黑，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他举起锅盖，讨好地笑了笑：“看在生日的份上，小眼镜你能别怪我把厨房炸了不。”
　　他表情尴尬，造型狼狈，身后黑烟滚滚，活似一个从火灾现场逃窜出的灾民。
　　然而许青与却没看他的脸，没注意他的造型，甚至忽略了厨房飘出的浓烈焦糊味。
　　许青与怔怔地看着黄煜，以及其身上披着的二高校服，那校服对于他来说有点窄了，肩膀撑得紧绷，但许青与也没看那肩线，他的目光顺着黄煜举起的手向上，落在袖口。
　　那里有个不对称的笑脸。


第108章 我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青与吃饭时喝了点酒，现在微醺，乍一眼看到披着校服外套的黄煜，便恍惚幻视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真穿越时光而来，站到自己面前对话。
　　这种错觉一闪而过，26岁黄煜的身形显然比16岁高大挺拔许多，许青与醒了醒神，视线越过黄煜看向厨房：“你怎么弄的？”
　　“我想烧点东西吃，不小心把锅烧了。”黄煜说，“我分明是按照菜谱来的，就出神想了回你为什么还没回来，转眼就着了。”
　　他说到后面音量大些，还有点委屈，好像他放火烧公寓不在现场的许青与反而要负全责似的，许青与瞥着他：“……做饭的时候别开小差，很危险。”
　　“那你下次看着我做。”黄煜蹬鼻子上脸。
　　许青与没回话，只往厨房走，想看下究竟烧成了什么样，和黄煜错身而过时，焦糊味、薄荷味、放久了的衣服上的清新剂气味，混杂着涌来，让许青与又恍惚了一下。
　　不过也就一下，当他看清那烧了个窟窿的铁锅，和焦黑了大半面的墙，便是什么胡思乱想都无了，只不想接受地和那惨状沉默对峙，半响偏头，谴责地望向黄煜。
　　黄煜理亏地错开视线，一手拿过边上的抹布，补救说：“我正要清理。”
　　许青与不太相信他的动手能力，叹气道：“一起吧。”
　　破了的锅塞垃圾袋里，墙用洗洁精擦一遍，消毒液再来一遍，抽油烟机开最大，炉灶也清理一遍，等把厨房恢复到往日的模样，已经过去一个来小时，许青与和黄煜都有些累，一人撑着桌，一人靠着墙，揉着手臂休息。
　　许青与把桌面的厨房用纸扔进垃圾桶，就听身侧黄煜肚子轻轻响了声，便抬头：“你还没吃饭吗？”
　　黄煜指了指地上那个装着破锅的垃圾袋：“我的晚饭在里面。”
　　许青与一瞬无言，他想让黄煜点个外卖，但时钟还有不到半小时就要转到零点，许青与到底善良，不忍心让黄煜在生日第一顿就吃外卖，便叹气着蹲下去，从柜子里拿出幸存的小锅：“夜宵吃吗？”
　　黄煜眼前一亮，说：“吃。”
　　许青与拉开冰箱，还有半袋培根两盒牛奶，新鲜的蘑菇也有些，他决定弄个奶油意大利面。洗了菜切好蘑菇扔锅里炒香又倒完牛奶下面后，等待煮熟的时间里，许青与盯着锅里轻微沸腾的白泡，冷不丁问：“怎么把这件衣服拿出来了？”
　　“当时有点冷，你的衣服又都有点小，这件刚好能穿上。”黄煜扯扯衣角，忽地笑一下，“你的衣柜里，为什么有我的校服外套？”
　　许青与头轻轻偏过去，就看见他摩挲着袖口的不对称笑脸。
　　便也不用嘴硬不承认外套不是他的了。
　　这件校服外套自从拿回家中，就一直放在衣柜最里侧，搬出许静的房子来这里时，许青与神差鬼使地将其带上了。现在黄煜如果发现了这件外套，应该也发现了压在其下面的小盒子，里面有一条褪色的粉色手链，还有一块画着笑脸的创口贴，都是十年前，许青与当宝贝一样收起来的东西，现在变成垃圾一般老旧了，也没想起扔掉。
　　锅里咕噜噜冒着奶泡，温暖腻人的水汽一阵阵扑在许青与脸上，带出几分酒色，许青与感觉自己在那蒸汽里发酵般地醉了，又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偏头，隔着不厚的蒸汽看黄煜，眼镜上的水雾让他看不大清晰，只朦胧看见二高校服的青绿色一片，那种时空穿梭的恍惚感又来了，许青与对着那层水雾，隔着十年的时光，平静又坦然地开口：“因为我高中时，非常喜欢你。”
　　轻飘飘一句话落下，许青与却只觉吐出千斤，和黄煜交往的时间里，他表白了无数次，示爱了无数次，也算习惯肉麻的情话。但现在，听情话的人是16岁对自己爱意一无所知的高中生，说告白的人也不是27岁，恋爱又分手后的许组长。水雾带来的时光隧道不只作用于一人，许青与也被之卷起，带回到十年前，变成那个安静的、书呆子一般的好学生，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沉默不语，向暗恋多年的男生坦露出青涩但沉重的情谊。
　　许青与说完，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望向黄煜，头一次觉得其车祸失忆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圆了自己一个意难平，许青与心中那个青涩的自己慢慢在消退，他已经表明心意，再无后悔遗憾。
　　锅里的液体沸腾得有些大了，许青与扭回头把火关小，又用铲子戳破冒起的奶泡，有些感慨。
　　没想到自己和黄煜的故事，居然还能有一个，不那么破碎难堪的结局。
　　不算圆满，胜在知足。
　　许青与满足了，他几乎要就此给自己的初恋故事补上一个句号，但黄煜却不肯成全，步步紧逼。
　　他的神色看不清，话语仍带着轻飘飘的笑意，好似完全没被同性好友的告白惊吓到，他很执拗地不满足知晓现状，而是贪婪地把目光伸向自己的将来，某人的过去。
　　“许青与。”他问，“我们真的只是同学、朋友吗？”
　　许青与心中那根要书写盖棺定论的笔一颤，句号划到一半撇出去，草率收成逗号。
　　“是吧。”他盯着冒泡的锅说，“也都不太重要了。”
　　说这话时，许青与能感觉到黄煜一直盯着自己，那视线有些太炽热了，比锅里冒上来的蒸汽都烫，烫得许青与有些困惑，又有点心慌。
　　为什么沉默？
　　说点什么吧，说自己是直男，说你的喜欢很让人恶心也无所谓。
　　许青与心中默默催着，黄煜却笑了。
　　“不是情侣吗，我们？”
　　许青与动作骤然停顿，再偏过头，在水雾从镜片上褪去的时刻，撞进黄煜含着笑的、探寻又滚烫的视线里。
　　“我感觉他，或说是我，很喜欢你呢。”


第109章 错位初恋
　　许青与听过很多告白，这些告白的主角大多不是自己，由那些男男女女对黄煜发起。
　　即便耳濡目染，许青与真正应用起来，仍然只会干巴巴一句“我喜欢你”，而黄煜则举一反三，贡献出目前为止许青与听过最特殊的告白。
　　黄煜说“我喜欢你”，似乎担心不够有说服力，便再加上“他”喜欢你。
　　不论“我”还是“他”，都是黄煜，但一个是十六岁的直男，一个是二十六的前男友，这两个身份一叠加，便反倒很遗憾地显得那句“喜欢你”，格外地没说服力。
　　许青与是这么想的，便不自觉地笑笑，心道一声幽默，他也打算这么回，打个哈哈，把少年人茂盛的好奇和不知来源的执拗敷衍过去，但他抬头看向黄煜，却又哑然，一瞬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快要十七岁的少年低头看着他，视线里翻滚着的情绪滚烫得让人心慌，许青与心中的静湖对上那岩浆般翻滚的情绪，便瞬间沸腾，再也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