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不起(98)
他抬起头:“唐澳姐。”
“嗯?”
“听说殷牧垣导演的新片在选角了。”方斐睫毛一垂,主动要对方替自己打听资源的消息始终难以启齿,“我想去试试,你看行么?”
“没问题!你喜欢,没什么不可以的!”
唐澳心情正好,满口答应完,后知后觉方斐刚才说的那个名字是谁,表情僵了僵。
这小变化没躲过方斐的眼睛。
“怎么了吗?”
“你刚刚说殷牧垣?”唐澳不确定地问。
方斐:“对啊,《入阵》的监制,《红潮》的导演,赵荼黎拍过他的戏,跟我提过他是个挺有想法的人。”
唐澳的表情无法形容:“话是这么说……”
察觉出她可能有难言之隐,方斐问:“他人品有问题?”
“这也不是……”唐澳单手捂着嘴是说悄悄话的姿势,“你从哪儿听说殷牧垣要拍新电影的?……邵青盛说的,他消息有误吧?我知道殷牧垣确实想拿一个项目,但导演还没定,准备时间还长呢——是不是《一夜天才》?”
“是。”方斐意外地问,“不是殷牧垣吗?”
“还没定下来。”唐澳犹豫片刻,“而且即便最后真是殷牧垣导演,我也不太建议你现在去试镜。”
“为什么?”
“殷牧垣的所有电影几乎都是烁天发行的。”
画外音明显。
方斐因为《落水》那事跟烁天虽然维持着表面和平,程树发过话,再合作却太难了。就算去试镜多半也试不上,还搞得自己心情不好。
“我知道了。”方斐说,尽力克制了但仍藏不住失落与气馁。
唐澳心软,又说:“而且《一夜天才》的改编我记得是华影买了,可能烁天也只是二次转手。如果你看了原作和角色真的喜欢,我帮你问问导演人选确定没?再说,真是烁天的话,找程树和杨远意——”
“不用了。”方斐打断了唐澳,“我不可能请他帮忙。”
他语气坚决,唐澳也不好再劝。
保姆车平稳地开上了高架,平京的夏天明亮而灼热,日光下,树的阴影清晰可见。
侧过头,方斐戴着耳机歪在座位里,睫毛微垂,手指偶尔敲着屏幕,或许在跟谁聊天心情也不错,唇角弯弯地带着笑。
唐澳打开手机找到一个对话框,斟酌了会儿打完字:
“提到杨导就回避,没辙了,还是先保密吧。”
第七二章 试镜
绿意浓重,树影婆娑中有一两片叶子被清晨染成金色。
直到黄昏那缕浅金也没有褪尽,在平京生活这么多年,杨远意遥遥地看着它,就知道不久以后它会像涟漪扩散,在整片树的海洋里扩散。
洋槐,银杏,梧桐,千头椿,全部都被秋光妆点,迎来平京最灿烂的季节。
今年降温迅速,每到八月,晚风也有了一点刺透衬衫的寒意。杨远意接到陈遇生的电话时,刚刚把《落水》的剧本改到第三版。
杨婉仪虽说会为他提供支持,眼下杨远意却不觉得这是继续拍摄的最佳机会。
《落水》太波折,无论演员还是团队积极性都被严重地挫伤了,况且他仓促间接手,前面那版本还没琢磨透就费尽心思地改,效果当然也不理想。
拍好的那些片段烁天没有要回备案,杨远意顺理成章地留下了它们。陈遇生话语中对他不满,但也只字不提完全不管这项目。
不过任谁听来,都觉得《落水》腰斩那一刻被判了死刑。
杨远意瞥一眼手机,点开免提:“什么事?”
“来喝酒啊!”陈遇生的语气有点兴奋,是他熟悉的浪荡,“你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吧,整天闷着,打算修仙吗?赶紧的,’星云三号‘!”
“不去。”杨远意闷声。
陈遇生:“不是吧你!项目夭折打击这么大?几个月没见你人了。来吧远意,我给你赔罪行了不?今天还有华影的几位’总‘,给点儿面子,都是你妈妈的老熟人我才喊你。”
杨远意捕捉到他话语中一点微妙的暗示,拒绝卡在喉咙口。
察觉他迟疑,陈遇生趁热打铁:“就这么定了,司机马上到你家车库。放心来吧,远意,我俩什么关系,我会亏待你吗?”
这人多半快喝醉了。
可能让陈遇生喝成这样,要么是太高兴,要么真如他所言是正经事。
华影有国资,杨远意沉吟片刻,他最近没别的想法只希望《落水》能够继续拍,嘉尚的投资目前还在口头阶段……
站起身,杨远意低头看自己简单的家居装扮,叹了口气进到衣帽间。
“星云三号”占据西边的天然园林,从餐厅到酒店,温泉、高尔夫球场、到咖啡厅、画廊乃至于KTV包间,各类休闲活动应有尽有,是平京规模数一数二的娱乐会所。影视圈内也有不少人喜欢在此聚会,私密性好,可玩的也多。
新城公馆离这地方不算远,抵达时,夜色侵吞了最后一点夕阳。
不用自报家门,就有人喊着“杨导”殷勤引他去陈遇生聚会的粤菜厅。推门而入,杨远意先听见包厢里的麻将声,随后闻到一股酒香。
看见他,陈遇生不露声色地走近。
白酒杯往他手里塞,见杨远意表情迷茫后陈遇生压低了声音:
“华影制片分公司的董事长金涛今天是贵客,他和杨微老师是故交。华影准备拍《一夜天才》,等下他要是跟你聊到这个,好机会。”
“我记得那是个短篇小说……?”
“对。”
杨远意脸色一沉:“不早告诉我?”
陈遇生当他在紧张,看不见杨远意眼底阴霾:“这才叫惊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就在你、殷牧垣和蓝芝桦里选——金总来了。”
金涛年逾五十,身材高大,长得颇有佛缘。他端着长辈的架子,但也掩饰不住偏爱与杨远意自然地攀谈:“小杨,我喜欢你的《岁月忽已晚》。”
杨远意笑的弧度藏起勉强。
“谢谢金总。”
“随意,随意点儿。”金涛以为他拘谨,“都一个圈子里的人,我们跟嘉尚合作很频繁。你才刚起步,又拿了金橄榄的最佳导演,前途光明,我们迟早会合作——我很期待啊,希望这个机会不太远。”
言语间,偏袒十足明显。
换作别人听了指不定多激动,杨远意依然淡淡的:“谢谢金总赏识,有机会一定。”
态度甚至稍显敷衍,可金涛不知真的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想和他继续深谈,侃侃地说自己对杨远意电影作品中画面的理解。他从业数十年,见多识广,不知不觉间杨远意放下一点最初戒备,附和几句。
金涛谈及年轻时和杨微也有交情,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快步走过来,对金涛耳语几句,面色焦灼:“您看……”
“就去吧。”回应后,金涛的笑容带了点歉意,“那边儿叫我呢,远意,我有你联系方式了,之后约上你父亲,我也带我儿子,一起吃顿便饭?”
“应该的。”杨远意笑着说。
目送金涛离开,杨远意面具般的礼貌微笑一点一点地收敛。他垂眸,端起杯子抿掉快溢出的酒,遮住因为虚与委蛇而僵硬的脸。
辛辣回甘,除此外品不出再多了。
暗道这天大约到此为止,转脸,迎上某人一脸愤懑,杨远意若无其事地问:
“你又怎么了?”
陈遇生在旁边看了很久,对杨远意的心不在焉只有恨铁不成钢:“你清高,你连华影都开始瞧不上?金总又不图你什么,刚才脸色好看点儿能死?”
“华影的东西我拿不动。”杨远意直接地说,“你别替我费工夫了,让殷牧垣和蓝芝桦去抢吧。”
陈遇生脸都白了三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