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不起(48)
形容不好,有一点点失落。
但就一点点。
因为他知道杨远意会等他结束了才睡,就像每个杨远意把自己关在剪辑室的夜晚。他一进门就是好几个消失,偶尔甚至整夜都不出来,但方斐会在卧室等他,睡一觉,看看书或电影,直到杨远意重新出现。
有时满脸疲惫,有时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拥抱他。
角色互换,这依然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也正因如此方斐被安抚,一颗总在游离与忐忑的心逐渐回归正轨,沉入久违的爱情。
第三六章 如火
凌晨四点收工,方斐唯一的房卡给了杨远意,回酒店时试探着给他发了个微信问有没有睡。杨远意没回,但他出电梯时看见对方站在无人的走廊上。
他已经洗漱完毕,穿了件方斐的T恤衫运动裤当睡衣。可能临时起意前来探班,杨远意什么都没带,这身装束和他平日偏正式的西装革履差得太远,大约是灯光黯淡,头发也剪短了,方斐一恍惚,竟以为看见了十年前的他。
“我这个年龄的你,当时在做什么?”于是这么问。
杨远意先诧异,随后笑:“刚出国,就是个愣头青,扔了工商管理的录取证书跑到纽约学电影。家里断了生活费,睡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室,吃不饱也是常态。”
方斐愣了愣,直觉这不太合理。
他出身演艺世家,父亲现在还活跃在剧场,母亲也是制片人,投资过一大批优秀的电影,怎么会杨远意想学导演还要沦落到露宿街头呢?
似乎看出方斐疑惑,杨远意绕着他的一缕头发:“我母亲一直不赞同我干这个。”
而且旁人尚可以用做出成绩当成筹码与保守的家人互相角力,杨远意一开始就办不到。
同样是拍电影,比起邢湘的公司每年投资、立项、上映的项目赚的钞票与口碑,杨远意所谓的“成果”根本不值一哂。
或许这也是邢湘反对的原因么?
杨远意难得打开关于家庭的话匣子,方斐还要多问他却不给机会了,俯身吻住方斐,轻车熟路挑开衣领,顺着胸口一路往下。
察觉意图,方斐小小地挣扎:“我累了,今天拍一天戏……”
杨远意咬一口他喉结。
于是挣扎变得微弱,几乎可忽略不计。
“本来想等你睡醒……”舌尖划过敏感骨骼,他的声音也像从胸腔引起的共振,“阿斐太好看了……我忍不住,让我做……好不好?”
贪恋他的体温已经放弃抵抗,这话入耳,更是控制不住主动拥住他。方斐发出一声黏糊糊的鼻音,默许杨远意继续,半闭着眼去亲杨远意的头发。
洗发水的白檀味淹没在接连不断的吻的海洋,床头灯未关,正面姿势迫使方斐整个打开自己,用胳膊遮住脸,又被拉开。杨远意喜欢看他这些时候的表情变化,夸他性感。也录过像,后来大约觉得不妥,杨远意主动删了。
长久不见,连做这件事都变得凶狠,仿佛要把缺掉的肌肤之亲都补全。
闭眼昏睡前最后印象,是窗缝里蒙蒙亮起的天空。
拍完大夜一般都会放假让大家休整,临近中午,方斐是被饿醒了的,食欲不振,肠胃有点难受,皱着眉爬起来,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床头,酒店提供的便签纸和笔摆在一起,隐有杨远意的字迹。
方斐拿过纸条看。
“和刘导约了喝茶,睡醒后叫我,给你带午饭。PS:穿了一件你的衣服。”
杨远意的字颇为狂放,和他看似斯文的外表极不相符。纸条写得匆忙,方斐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看明白,想:“为什么不发微信呢?”
可能这就是80后某方面的执着吧。
按杨远意所言给他发过消息,又赖了会儿床,方斐这才迟钝地起身洗漱。
剧组给的都是标间,因为住的时间长,两张床一边睡人一边堆东西。小艾自己住在其他酒店,她觉得洗衣房不好用,最初要帮方斐洗衣服。但带的服装都以舒适平价的基础款为主,用不着太精细的护理,方斐觉得太麻烦,她就变成定期整理一次。
小艾昨天才来过,方斐走进洗浴间时,杨远意换的衣服放在显眼的地方。他单手拎起牛仔裤,有点觉出不对了。
杨远意几乎不穿牛仔裤,嫌硬。
怎么好像还是新买了?
暗自发笑,方斐后知后觉:大约和自己在一起了吗?杨远意最近打扮越发年轻。
看来偶尔也要在意年长恋人的心情啊。
因为这个小细节,方斐心情出奇的好。他哼着歌洗漱完毕,看向牛仔裤的某两处泥印子——剧组人多,东西也杂所以难免蹭到。
要不帮他洗了算了,如果杨远意着急回去,也可以先穿他的裤子走。
这么想着,方斐干脆把牛仔裤先往脏衣篓里扔。抽出皮带时摸到口袋里好似有东西,方斐思索片刻,还是伸手进去拿了。
摸出一张硬质卡片,三折,像某种展览的宣传页。
方斐没多想,翻到正面。
乐器与几何图案天马行空地结合在一起,白色底,绿色符号,最中间是黑色的中文“秋之约”,右下角用双语写着:维也纳星辰交响乐团巡回演出海城站。
旁有三个不怎么容易发现的小字,烫金:邀请函。
邀请函?
杨远意就这么随便地揣在裤兜里吗?
听上去也太不靠谱了。
折页首张是针对交响乐团的介绍,方斐粗略读了一遍,大致明白了:乐团在欧洲相当有名,尤其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此次来华演出,主要为了给非洲贫困儿童进行募捐,所有收入会尽数捐给基金会用于慈善事业。
第二页附有曲单与乐团成员的花名册,自小生长环境所致,方斐对交响乐兴趣不大,对着那一大串德文的曲目名和冗长的外国名字也发懵。
但有个简短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NOAH YU”。
分部是大提琴。
拼写看着像华人,似乎也是乐团里唯一的一个。
最后一页的演出日期写在一天后,方斐发现这一点时愣了愣,他突然不知怎么解释杨远意的出现,探班和看演出,总有一个是顺便吧?
贸然问这件事开不了口,他最后将这张邀请函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当天午后,杨远意打包了清淡的过桥米线和烤鸭回酒店,方斐端到旁边吃,果然不多时就听见杨远意问:“裤子你洗了吗?”
“洗了。”方斐说,顺理成章,“里面有张请帖,我放床头了。”
杨远意短促地:“啊。”
他走出了洗手间,拿起来,又翻了翻确认没有损坏。
不是初次在杨远意面前演戏了,但这回只有方斐单方面知情。他明白杨远意眼光毒辣,看人奇准——比如偶遇第一面就能敏锐地得知他那时刚刚失恋——方斐为这场试探提前做了心理准备。
他完全可以不闻不问,等杨远意自己说。
前天黄昏的忐忑又卷土重来,仿佛在暗示方斐,不要等,主动去问他。
方斐语气平淡:“那是什么啊,杨老师?”
“别人送的邀请函,明天晚上,有个什么音乐会。”杨远意摆弄着那张折页,看不出是否在认真翻阅,“刚好最近打算来海城看你么,时间对得上,就带着一起来了。”
“喔,这样。”
方斐顿了顿,还是问:“你要去吗?”
不好形容这时的心情,似乎应该安定,但方斐却更加紧张。他像被卷入了漩涡,或者无意中打开了什么禁忌黑匣子,从此一发不可收。
很久以后方斐回忆这个午后,自问为什么要多此一句。
他明明可以装傻的。
可转念又暗自道,如果装傻,他就不是方斐了。
“或许吧,也不一定。”杨远意放下那张纸,手指十分自然地从纸面划过,“可以带一个男伴。你如果想去,那我们就一起去?”
“明天晚上我要拍戏。”方斐说,有点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