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流光(52)
周维琛猝不及防被打中太阳穴,可惜白辉手上全无力气,能够拿住雕塑已是不易,这一下虽然迅速,却几乎没有造成伤害。
但是秦阿姨的突然折返也把周维琛吓得不轻。他回头去看,只听见玄关那头涌入呼呼风声,似乎是大门敞开了,而秦阿姨已经跑到了屋外。
这片小区大都是带有花园的独栋小楼,每栋之间相隔有些距离,并不是那么容易向邻居求助。秦阿姨常年在大户人家做事,多少晓得些分寸,知道自己今日所见之事不能冒然报警,否则丢的是周家的脸面。
她于是站在门口,扬着声叫,“你快出来吧,周先生可心疼小白了!被他撞见你就脱不了干系了!”
周维琛一张脸上神色几变,手里握着从白辉那里夺来的雕像,最终没有再对白辉动手。
他捡起地上的外套,咬牙切齿地穿上,临走时不忘扔下一句,“总有一天你要落在我周维琛的手里!”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秦阿姨不敢与周维琛正面相接,远远地退到车库一角,直到看见对方开着黑色保时捷扬尘而去,这才一边掏出手机打给周朗夜一边小跑进屋,继而牢牢锁上了门。
白辉已经不在客厅里了,茶杯水壶洒落了一地,沙发周围已是一片狼藉。
接电话的人是助理陶芝,秦阿姨在客厅里转着圈,声音有些发抖,“请周先生接个电话吧,家里出事了,小白可能受了伤。”
陶芝吓了一跳,一听到白辉的名字,半点不敢怠慢,从她那头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在通道里疾走,同时又问秦阿姨,“伤到哪里了?你叫救护车了么?”
秦阿姨支支吾吾不敢尽叙详情,好在不出半分钟,这通电话就直接交到了周朗夜手里。
秦阿姨如蒙大赦,刚听见周朗夜沉声说“喂”,她立刻就道,“周先生,您哥哥刚才来了一趟,我、我因为到了下班时间就先离开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小白动手......小白的衣服也被他扯破了,不知道有没有受其他的伤,总之您快回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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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立刻就解散了,周朗夜沿途连闯了数个红灯,以最快速度开上青屏半山,每隔几分钟就打给秦阿姨,问她,“现在怎么样?”
得到的答复始终是,“还在卧室里,没有回应也没有出来。”
周朗夜进门后甚至来不及换鞋,径直上了二层,秦阿姨识趣地避到一旁,把空间让给他们。
周朗夜先是克制地敲着门,与屋内的白辉商量,“辉儿,我回来了,你开门让我进来行吗?”
然而无论周朗夜如何哄劝,始终不得任何回应。他不敢再耽搁时间,起先考虑要踹门而入,又怕响动太大惊吓到白辉,而后决定从书房翻窗到卧室的阳台,再进入室内。
秦阿姨担心得不行,跟在周朗夜身后亦步亦趋地劝她,“周先生这太危险了,掉下去可怎么办?您把司机叫回来让他试试吧……”
周朗夜平日里常做攀岩一类的运动,书房外的空调挂机距离卧室阳台不到两米,对他来说不算棘手。他脱了鞋袜,翻出书房窗台,先在建筑外墙的凸起处撑住一只脚,继而抓住阳台护栏,得以顺利翻进阳台。
卧室里漆黑一片,与之相连的浴室却传来淅沥水声。周朗夜心跳得很快,他一贯是奉行理性至上的无神论者,这时却在心里一再地祈求上天保佑白辉安然无恙。
浴室里同样没有亮灯,玻璃围起的淋浴房已被雾气遮掩,白辉蜷坐在瓷砖地上,衣服全湿了。花洒往下冲着水,他将头埋在手臂里,凝固一般坐在水花四溅的角落里。
周朗夜进入淋浴房,先关了花洒,然后屈膝蹲下,慢慢去摸白辉一直埋着的脸,“辉儿,你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白辉顺着他的手劲抬起头来,那张脸上呈现出一种周朗夜此前从未见过的空洞的、失焦的神情,好像蒙着一层虚幻的雾。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传达,却让人无端觉得一阵寒栗。
周朗夜捞了一条毛巾把他裹住,又小心翼翼地摸索他的身体各处,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口。白辉的一侧脸还肿着,一只耳廓受了伤,乳/尖也留有血痕。周朗夜将他抱紧了,紧得像是要揉碎在自己怀里,继而又低下头去吻白辉的额头。
不久便听到白辉冷静地回应,以一种缺乏起伏的声线说,“没事,秦阿姨回来了,周维琛没做到最后一步。”
说话时似乎是看着周朗夜的,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那种冷静异乎寻常,仿佛一个没有心的人在描述别人经历的事情。
白辉拒绝家庭医生上门看诊,也拒绝进食,上床以后裹紧了被子安静地躺着。周朗夜直觉他没有睡着,却也不敢惊扰他,就一直守着床边。后来实在熬得太累了,才在白辉身旁和衣睡了一会儿,直到一声清脆的裂响忽然将他唤醒。
白辉此时已不在床上,周朗夜迅速起身将卧室、衣帽间、浴室查看了一遍,最后发觉阳台护栏上坐着一道人影,在十一月的寒风中穿着单薄衣衫,坐在不过两三指宽的栏杆上,身形向后仰着,已是摇摇欲坠。
这栋别墅依山而建,从前门看来是栋两层小楼,卧室的阳台距离下坡的路面却有十几米的高度,一旦跌落下去非死即残。
周朗夜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指冰冷地扶着推拉门,慢慢移动到阳台上。
他先是闻到了一种莫名熟悉的幽淡香气,而后倏然看清白辉手里握着的一个透明滴血的锐物,正是半支打碎后的香水瓶。
这是周朗夜在七年前的那场离别时赠他的香水。如今瓶子敲碎了,白辉徒手握着它,已经在自己手腕和脖颈处割出了很深的伤痕,鲜血涌得很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与香氛融合后诡异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白辉的手部积伤导致发力不足,或许他已经刺入了动脉。
周朗夜浑身都冷透了,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对白辉说,“辉儿,你先下来......”
白辉视线涣散地看着他,好像花了些时间才把周朗夜看清楚,继而轻声说,“朗夜哥,放我走吧......”
周朗夜立即点头,又向他伸出一只手,“好、好,我让你走,你先下来。”
白辉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盯着他,像是思忖了几秒,继而摇了摇头,“然后呢?我走了以后、是不是再求着你让我回来...?”
一面说着,一面举着边缘尖利的半个瓶声,在周朗夜猝不及防之下,突然下手扎在自己右侧面颊,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拉拽。
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下颌线条往下滴淌。
“辉儿...!!”周朗夜快速靠近了两步,白辉立刻往后仰了些,身体已有大半悬空在栏外。
周朗夜不敢再动,他从白辉眼里看到了赴死的决绝。
“不,你不会让我走的......”血痕蜿蜒入白辉唇角,大概因为几处伤口牵扯得太痛,他频频地蹙眉,嘴里含着血沫,断断续续地说,“你和周叔叔根本没什么两样,他为了留住顾阿姨不惜以家人要挟,不惜借刀杀人,你呢?你对我做过的事,不也和他一样么?”
周朗夜一下愣住了,瞳孔猛地收缩,白辉说出的每个字都无比精准地剐在他心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染了半身血红的身影,伸出的手随之凝在了半空。
“我怕我死得不干净,再落到你手里。”白辉攥紧了瓶身,失血和寒冷让他意识恍惚,他嘶嘶地抽着气,口齿愈发含混,“如果脸已经毁了,你应该没兴趣了......”
没有留给周朗夜任何挽回的机会,没有一句告别,他忽然松开了那只握着栏杆的手。
第50章 我不想见他,不要让他进来
他的一只手,在白辉跌落的同时从边缘尖锐的玻璃体上擦过,触到了白辉的手。
因为失血过多,那只手已经冰凉了,而血还温热着。
血珠飞溅到空中、衣袖上,在白辉放弃求生的瞬间,周朗夜以惊人的爆发力冲上去将他的双腕一起抓住、顺势回拽,带着他双双倒入阳台。
白辉跌在周朗夜身上,手中的玻璃瓶滚落一旁,周朗夜在倒地的瞬间护住了他,自己的后背则重重撞在地上。他忍痛抱着白辉从地上起来,踉跄冲回屋内,呼叫智能机器人给白翎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