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流光(35)
白辉一怔,心里不知为何颤了一下,随即就退开了一点。
周朗夜这样叫他的时候很少,在床上意乱情迷时有过那么几次。
白辉的嘴唇张了张,半晌,才发出一声“好”。
很奇怪的,明明周朗夜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周朗夜面沉如水,话说得清晰而缓慢,“我和韩琳可能要订婚了。”
白辉起先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说话、没有挪动,连呼吸都像静止了一样。
周朗夜的心也提着,等着白辉缓过神来,又看着他眼底的热度渐渐熄灭下去,变为一种陌生而冷黯的瞳色。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白辉牵了牵嘴角,话未说完,已有了起身的动作。
周朗夜扣住他的腰,将他摁在自己腿上,又说,“只是形式上的订婚,过不了多久就会解除婚约。”
白辉垂着眼,淡声说,“放手。”
周朗夜并不比他好受,可是这其中的错综复杂他也无法对白辉解释。
白辉又说了一次“放手”,继而开始挣扎。周朗夜的力气始终比他大得多,反将他压进怀里,哄着他,“我也是不得已,如果这时候不同意订婚,前面做过的一切都可能付之东流。”
周朗夜能感觉出来,白辉没有尽力反抗,或是顾虑到周朗夜刚刚车祸手术后还未完全康复的身体。
他知道自己在利用白辉的同情心,可是他一时已没有别的办法。
“海市的车祸不是意外,沈卓也告诉过你是不是?辉儿,我不能再冒这个险了,如果没有得到周泽的信任和扶持,往后的每一步都可能有危险。”
“韩琳有她的打算,她母亲过世得早,给她留了一笔基金,但是必须在她婚后才能动用。如果不履行婚约,她就拿不到这笔钱。”
“而我需要在周泽面前周旋下去,就不能在这件大事上一再地违背他。”
“我刚回平州两年,根基不深。如果有人要对我不利,不管是周维琛还是吴萱,都只会让我腹背受敌。”
周朗夜说到这里,将白辉抱得更紧了,又一次叫他,“辉儿,你相信我,也许再有半年一年我就能给我母亲一个交代。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白辉挣脱的动作小了些,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一直是他的心结。他自觉亏欠了周朗夜,他们之间有一个生死大恩,不容许他任凭着自尊心行事。
他呼吸很乱,想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能用一种像是指责又像是哀求的口气说,“你都要订婚了还留着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我走了,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周朗夜起先不说话,紧紧摁着他,去吻他的脖颈和耳垂。白辉避不开,不知道是因为气极了还是羞愧难当,整个人抖得厉害。
他拿出了几乎是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勇气,说,“你既然有你的难处,我就成全你。爱情这种事,总要名正言顺,我没有要求你爱得和我一样,最起码不要这么作践我......”
周朗夜始终不肯松手,一连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白辉终于不再挣扎了,在他怀里安静下去,周朗夜又抱了他很久,最后说,“你也累了,睡觉吧。”
于是把白辉抱起来,走了几步,轻放在床上,还替他把睡衣松开的扣子扣好。然后熄了灯,在他身旁躺下。
白辉翻身对着靠墙的那边,试图离周朗夜远一点。
男人伸手将他捞了回来,动作极为强势,话音却很温和,“走了这么几天,我也很想你,不要离我这么远。”
白辉被他收拢在怀里,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毫不犹豫地追逐了周朗夜五年,总以为爱能战胜一切,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不堪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欠着周朗夜一条命,知道自己不会放任周朗夜犯险,也知道周朗夜这时离不开他。可是要他眼看着周朗夜把订婚戒指戴在另一个人的手指上,却也远远超出了他对待感情的底线。
白辉在周朗夜怀里躺了很久,完全睡不着。他知道男人也同样没有睡,捱到了不知是凌晨几点,他从怀抱中脱离出来,带着深重的倦意和迟钝的身体,下楼去喝水。
过了没几分钟,黑暗中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白辉靠在厨房的大理石料理台边,手里端着马克杯,眼看着周朗夜慢慢走近了,扬起一只手,将外套披在他肩上。
白辉机械化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水是冷的,穿透心肺的凉,冻得他遍体生寒。可是男人的体温又笼住了他,好像要将他重新捂热。
周朗夜放缓声音说,“半年好么?最多半年。”然后从白辉手里拿过杯子,“我给你加点热的。”
白辉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再也撑不下去,他突然往下滑落,最后跪坐在周朗夜脚边,垂着头,一只手抓着周朗夜的裤腿,颤着声说,“学长...求求你,我们这样不行的,你放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你对我总是有办法的
周朗夜没有马上蹲下去,他就那么站着,任由白辉跪坐在自己脚边。
白辉为了角色需要正在蓄发,现在已经留到过耳的长度,低头时发丝随之垂落,周朗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厨房里太静了,白辉的喘息声也清晰可闻。
周朗夜知道如果自己不点头,白辉一时走不掉。他刚奋不顾身地救过他,以白辉的性情,承了周朗夜的救命之恩,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况且他们正是最情浓意蜜的时候,谁又舍得亲手摔碎这场爱的美梦。
周朗夜终于慢慢屈膝蹲下,扣着白辉的脸,迫使他抬头,和他说,“白辉,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比如你父母,表面看着很恩爱,私底下也是各玩各的,你难道一点没有察觉?”
即使在黑暗中,白辉眼中每一分神色的闪变,周朗夜也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把他弄脏了,周朗夜暗忖。这个人或许永远都是自己的了。
他沉着眼,手指慢慢地在他颊边摩挲,“我和韩琳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不过是互为各自家族的一颗棋子。韩琳要她的信托基金,而我要周泽的信任,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辉儿。”他用最温柔的称谓叫他,却对他说最残忍的话,“你也该长大了。你在娱乐圈一路顺风顺水,不会以为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吧?乔蓁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带的其他顶流是怎么红的?你那些粉丝都说喜欢你眼神干净,你就没有想过,这种干净是从哪里来的?”
白辉的嘴唇抿得很紧,脸上迅速地褪了血色,视线却没有移开,一直盯着周朗夜。
男人的语速不快,嗓音沉稳,一张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的是成年人世界里的真相,只是白辉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不知道原来真相这么伤人。
“你不跟着我,又能去哪里?”周朗夜平铺直叙地问他,“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好么?婚姻和恋爱是两码事,和韩琳的订婚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说到最后,周朗夜帮白辉把垂落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完整的露出了他那张漂亮动人的脸。
“不明白白礼睿和童昕怎么会有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孩子......”提起白家的两位长辈,周朗夜的声音冷了几度,“有好几次我也想拿世尊百货开刀,想看他们被迫宣告破产的样子,可是念在毕竟是你父母的份上,都作罢了。”
白辉此刻的表情,即使后来过了好些年,周朗夜也仍然记得。
那是一种幻灭时的挣扎。充满了明知无能为力的执拗,和终究不甘心的屈从。白辉从少年懵懂一路走来,把一颗最好的真心付给过周朗夜,可惜周朗夜身陷仇恨的漩涡,没有同样的真心可以回赠给他。
所以周朗夜给了白辉一份同在深渊里的爱。爱未必是假的,却与白辉的爱有着天壤之别。
白辉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原来我过去爱得那么无知。”
他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忽然学会像一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一样,面对自己不值一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