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流光(30)
后来侍者敲门进入,给他上了柠檬水和意面。鎏金会所的西餐是有口皆碑的地道,那份意面他却几乎一口未动。
后来沈卓先从包厢离开,走的时候劝慰了他,“收购进行得很顺利,剩下只是时间问题,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周朗夜又在包厢里坐了一刻钟,抽了两支烟,然后找服务生要了一个袋子套住那个密码盒,独自回到停车场。
他在车里拿出了母亲顾婵的日记本,先草草翻阅一遍,而后在其中一页上停住了。
这一页字迹潦草,有被水渍侵染过的痕迹。
第一句话就极为刺眼。
——礼睿结婚了,新娘是童昕。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联手我哥把我送给周泽,又骗我喝醉给我下药。原来,是为了白礼睿。
作者有话说:
这周申了榜单,苟一下数据,喜欢这本的小可爱还请多多投喂海星。争取这几天连更,谢谢大家~
第30章 如果我是猪,那你是什么
周朗夜看到这里,闭了闭眼,合掌把日记本关上,扔进一旁的副驾座位。
其实早在扳倒顾远航之时,他已从对方口中获知童昕当年的所作所为,但那时他对顾远航的说辞未能尽信,也怀疑对方是否为了推卸责任而牵连白家下水。如今有了这本日记,顾婵十九岁那年发生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周朗夜不禁暗想,那么白礼睿呢,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忍着一阵反胃,拿起盒中的信件,顺着模糊的邮戳顺序看去,拆开了排在最后面的两封信,大致浏览一遍,又原样放回。
车内的空调发出低频的运转声,四周很静,周朗夜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没有出声。他想,顾婵大概是在人生的前十九年把一切好运都用完了,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恶意觊觎与众叛亲离。
先是顾家父母车祸身亡,由他们创办的长江实业遭遇金融危机一蹶不振;而后顾婵被周泽看上,周泽想尽办法要将其据为己有,偏偏兄长顾远航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情愿牺牲顾婵用以换取周氏的扶持。而顾婵的好友童昕又暗恋白礼睿多时,一心要将顾婵踢出这场三人角力,最终童昕与顾远航联手设局,以白礼睿的名义安排顾婵赴约,最终却把她送到了周泽手里。
顾远航拿了钱,童昕嫁了人,周泽满足了一己私欲,唯有顾婵在毫无防备之下跌入一处深渊,终其一生也未能摆脱。此后她曾向白礼睿求助,或是因为白礼睿生性软弱,又或是背后已有童昕阻拦教唆,白礼睿非但没有施救,反而将此事告知周泽以撇清干系。
一群畜生。
周朗夜的脸颊动了动,仿佛暗自咬紧了牙。
他在停车场里坐了将近一小时,才发动汽车开回家。进门时屋里亮着灯,客厅里传来念台词的声音。
暑假将至,白辉快要进组了。
周朗夜还在玄关换鞋,白辉已经迎出来,说,“学长吃饭了吗,我等着你一起的。”
周朗夜抬眼看向对面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九点了。白辉站得离他很近,嗅到他身上还未散去的烟味,又问,“今晚的应酬很累吗?”
周朗夜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把人拉过来揉到自己怀里,“不累,但还没吃饭,另外下次不要等我了。”
白辉觉得他有心事,掂量了一下,终是按捺住了没有问出口。
周朗夜和他一同吃过晚饭,又把餐桌上的碗碟拿回厨房,放入洗碗机中。白辉情绪很好,一直在分享学校里发生的各种趣事,周朗夜也很捧场地听着,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
后来他的手机响了,这是尾号1817那个号码才有的铃声,周朗夜知道是沈卓的来电,拿起手机往外走,说,“我接个电话。”
他在推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时摁下了接听键,沈卓的声音随即响起,“方便说话吗?”
“方便。”周朗夜走到了露台上。
“现在在哪儿?”沈卓又问。
“在家。”周朗夜平声回答。
“你还能照常回家,是不是说明顾阿姨当年的事情和白家没有太大关系?”沈卓问得委婉又直接。
周朗夜沉默少倾,说,“和白辉没有关系。”
这一次轮到沈卓沉默了。
“我真没想到,你要把他摘出去。”沈卓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不像你的风格。”
周朗夜不置可否,隔着玻璃门看见白辉从厨房的方向走了出来。
“你打电话有什么事?”他问沈卓。
“我本来想劝你,要妥善地、聪明地用好韩琳这步棋。”沈卓说着,顿了顿,再开口时好像已经替周朗夜把余下的话说了,“但你既然说和白辉没关系,我再让你“下棋”,只会显得我太不懂事了吧。”
周朗夜是欣赏沈卓这位好友的。在他为数不多值得信赖的人里,沈卓要算其中之一。
沈卓不惜放弃加拿大的高管工作,先于周朗夜回国,为他暗中铺路,助他谋划一切,实因沈卓自己也与周家有一桩陈年旧恨。沈父十几年前在平州经商,因为周泽的恶意竞争导致破产自尽,剩下沈母带着一双儿女背负着沉重债务艰难度日。
顾婵在无意间听闻沈家的遭遇,背着周泽帮扶他们度过难关,又资助沈卓的姐姐念完大学,而后再资助沈卓赴加留学。
顾婵行善时没有想过什么回不回报,但沈卓是个讲情义的人,父亲的死他从来没有放下,再到顾婵死后,他与周朗夜终于决定回到平州与周家做个了断。
周朗夜看着慢慢走近的白辉,对沈卓说,“没有韩琳也可以的,订不订婚都不影响我们之后的安排。”
沈卓在电话那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略带无奈地说,“Charlie,你这个动心的时间,真是选得不合时宜啊。”
因为室内室外有些温差,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上蒙了一层稀薄的水雾。
白辉与周朗夜隔门相对,周朗夜仍然讲着电话,看着白辉以一根手指在玻璃上慢慢划过,给他在门上画了一个心型。然后白辉冲他笑了笑,没有打扰他,独自上楼去了。
周朗夜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经箭在弦上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论是沈卓还是他,都很清楚与周泽博弈失败的后果,可他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拒绝韩家的联姻。
很不明智,的确不像周朗夜这个人会做的事,他心想。
那颗朦胧雾气之中的心,开始渐渐滑落水渍,有种泫然欲泣的无力感。
周朗夜倏忽想起前一晚他在露台这里亲吻白辉,白辉流下的那滴眼泪。
“就这样吧沈卓,我想我大概还没那么无耻,就算没有白辉,韩琳也不该为我的私心白白赔上她的婚姻。”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事情往什么方向发展,都不要把白辉牵连进来。”
沈卓或许是为他的反常感到意外的,但也不再试图规劝周朗夜,只是说,“一旦吴萱知道你背后没有了韩家的势力撑腰,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你自己要当心。”
——目前潜伏在周朗夜身边最大的隐患,还不是他和周泽之间微妙的父子关系,而是周泽的正室吴萱为了保住自己儿子周维琛的既得利益,不知道会在暗中给周朗夜使什么绊子。
周朗夜说了“好”,然后和沈卓各自收线。
尽管是在初夏的晚上,周朗夜却无端觉得浑身发冷。他返回室内,走到二楼的卧室门口,白辉正蹲在一个大号行李箱跟前收拾下周进组要带的东西。
周朗夜靠门站着,两手插在兜里,看着白辉把一个不久前周朗夜随手给他小猪公仔塞到了箱子的夹层里。
周朗夜蹙了蹙眉,想起当时自己与白辉同在一个酒会现场,其中一张长桌上摆着为在场儿童准备的赠礼,周朗夜拿起一只粉红猪玩偶,以此逗白辉,“怎么越看越像你生气的样子。”
白辉立刻鼓起腮,很当真地说,“我怎么会像一只猪!?”
周朗夜把小猪公仔抛给他,露出坏笑,“越看越像,简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