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夜流光(46)
白翎在新加坡念书期间,兼职打工赚到的第一份收入就是给白辉买了一台任天堂最新款的掌机。白辉轻率地向家人出柜那天,父亲白礼睿气急之下给的那一巴掌也是白翎替白辉拦着的。
她没有白白心疼白辉,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拘留羁押,白辉本来不会向周朗夜低头求助。
由于白礼睿还未成功保释,童昕独自一人操持着白家上下,大概是自顾不暇了,甚至没派司机来接白翎,还是白翎的一位朋友开车到看守所门口把她载回了家。
白翎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衣物,随即开车前往青屏半山。住在这处别墅区的人物大都非富即贵,门禁很严,白翎在可视电话里与周家的佣人对话,说明来意。她想见一见白辉。
那位年近五旬的佣人告诉他,“小白和周先生出国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也不等白翎再多问一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白翎的心紧了紧,对着失去人像的屏幕呆了几秒,才慢慢把听筒放回去,又慢慢走回自己车边。
就在她去保安岗亭里做访客登记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雨已经落下来了,陆续打在她肩上,洇开小片的湿渍。
别墅区前门的道路空旷,午后一点这个时间段,几乎没什么上山的车辆。白翎在车边站了几分钟,雨势渐渐变大,她只能进到车里。
车没点火,雨刮器也没开,窗外的景物很快因为倾泻而下的雨幕看不清了。
白翎又尝试了一次拨打白辉的手机号。
她不知道周朗夜把白辉带去了哪里,只能猜测他们去往加拿大的可能性比较大。周氏的北美分公司设立在温哥华,周朗夜刚从周泽那里夺过实权,或许是要去分公司进一步清理门户扫除障碍的。
电话连拨了两次,没有人接听。
白翎心里很乱,又转入微信翻了翻白辉近来的朋友圈,自从六个月前白辉的动态就没有更新了。在白翎的记忆里,那应该是周朗夜与韩琳订婚前后的一段时间。
急雨拍打着车体,白翎耳中回响着一片错杂的水声。也许因为职业使然,她一直算是遇事冷静的人,这一刻却被各种无端的猜测搅得坐立不安。
北美时间与这里相差十二小时,算算白辉那里也是深夜了,接不到电话很正常,白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童昕给她打电话,她才想起应该去看看母亲。于是发动了车,在瓢泼大雨中往山下开去。快要驶到山脚下时,她突然收到一条白辉发来的信息:姐,好好休息,暂时不要联系我,爸爸妈妈的事也不要担心。
白翎减低车速,靠边停下,退出导航的页面,又把那条信息点出来看了一遍。
文字是没有语气和温度的,但她好像隔着屏幕看见了白辉,还是那个眼神明亮气质清贵的小少爷,有种不知人世险恶的干净天真,总是好脾气地劝着白翎要放宽心。
白翎抓着方向盘,头低下去,她的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额头抵在方向盘上。这是入夏以来平州经历的最大的一场暴雨,白翎受困在雨中,想到周朗夜不知会怎么对待白辉,她整个人被一种无处发泄的心痛和悔恨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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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起时,白辉正跪在温哥华一间豪华酒店客房的床上,周朗夜扣着他的腰,见着白辉的样子像是实在承受不住了,于是放慢了节奏,俯下身去一面咬他的耳垂一面说,“白翎的电话,接么?”
白辉似乎是用了一点时间才听懂周朗夜的话,涣散的瞳仁倏忽收缩了一下,继而摇头说“不要”。他的嘴唇是湿润红肿的,双眼也是,脸色却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过去的十天里他一直待在周朗夜身边,夜晚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漫长,身体好像被开发过度了,所以白天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周朗夜因为要处理北美分公司的交接事宜,离开平州大约一周时间,就把白辉也一并带来了。
白辉大多时候都留在酒店套房里,尽管周朗夜没有明确限制他的自由,但他没有随意行动。白家亟待解决的那些问题仍然处于极其缓慢的进程之中,各方定夺无非是在周朗夜一念之间。白辉知道其中的原因,周朗夜也许只用了在周泽眼皮底下夺权时十分之一二的心力来对付白礼睿和童昕,但他们不是周朗夜的对手,几乎无力反抗。
白辉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那种人。他爱周朗夜时,爱得愿意为对方低到尘埃里,现在他的梦醒了,骨子里那股傲气大概就是周朗夜最不喜欢也最想摧折的一点。
周朗夜有的是时间,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着他,再慢慢磨掉他的棱角和心性。
其实就连周朗夜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概在他最起伏不定的那几年里,白辉曾经给过他不可替代的安慰,见过他少有的脆弱颓丧,听过他从未向人启齿的往事,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着他,直到周朗夜在董事会上冒险一搏,以微小概率实现逆转。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周朗夜对于白辉产生了一种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近乎病态且戒不掉的偏执。
他甚至想过要就此放过白家夫妻,就算是看着白辉的面子上,也迟迟未对白礼睿和童昕下手。可是他和白辉之间的感情大概注定是无法善终的,上一辈的恩怨深重,周朗夜和白辉都难以清偿。
最终白辉的不告而别深深刺伤了周朗夜,也让他别无选择。
当他牺牲一切所换取到手的权利又反过来赋予了他掌控一切的机会时,他把它首先用在了白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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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翎的电话连续响过两次以后断开了,手机没有再亮起。
白辉被周朗夜摁在床上又折腾了十几分钟,最后连跪也跪不住了,两条腿一直打颤,肩胛骨剧烈地起伏着,头埋在枕间,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喘息和呜咽声。
周朗夜把他翻转过来,然后突然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只提袋,那里面放着一枚今晚他领着白辉去Harry Winston挑选的戒指。
白辉为此躲避了好几天,借故各种不舒服,不愿和周朗夜出去。直到周朗夜告诉他,白翎的审查有了进展,如果最后一项有关药品来源的文件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白翎在隔天就能解除羁押。
白辉蜷坐在沙发里,听后安静了几秒,继而笑了笑,说,“那么就去吧。”
他穿着很不正式的帽衫和破洞牛仔裤,被周朗夜开车载到了庄重雍容的珠宝店里,态度消极地选择了一款最简单的内嵌钻石的款式。销售小姐把戒指包装妥帖交给他们时,说恭喜的声音都让白辉觉得听来太过刺耳。
此刻他还和男人紧紧结合在一起,周朗夜把戒指从首饰盒里取了出来。白辉不知被什么刺痛了一下,突然开始挣扎,但他的手腕被男人迅速钳制住,一枚冰冷的戒圈随即套在左手无名指上。
随后周朗夜压住了白辉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将他重新钉回床上。他们十指交缠着,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房间里弥漫着放纵而混乱的气息,白辉浑身上下好像都烧灼了火,一部分已经化作不会再燃的灰烬,另一部分还在向骨血深入渗透蔓延。
当他再度被推上倾覆浪尖的那一刻,眼前闪过一道虚弱的白光,而后似乎失智了几秒。
溃散的意识有如游丝般缓慢地回溯,白辉再睁开眼时,周朗夜正执着他那只被戴上戒指的手,嘴唇在他的无名指处亲吻磨蹭着。
白辉偏过头,看着男人的举动,过了一会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吗…?”
——明知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纵身而下。可是仍然看着白辉投入地去爱,一厢情愿地沉溺,好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周朗夜起先没有回答,而是把白辉抱起来往浴室走去。他用脚带开了门,浴室里那个带有按摩功能的浴缸已经盛满鼓着气泡的热水。白辉被他放进水中,男人蹲了下来,掀了掀他额前的碎发,对他说,“白辉,如果我说我当时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白辉的两只手搭在浴缸边缘,先是看了一会儿周朗夜,而后又转开了视线,整个人慢慢地往浴缸底部滑落。
周朗夜好像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手伸进水里,去摸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