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爱情理论(95)
崩塌停止了,齐情刚刚站立的地面,已经裂开了一条纵长达几米的深缝。大伙惊魂未定,不少人埋在了没膝深的雪里。
徐幻森头脑一片空白,僵直着身体杵在原地。
大约过了几分钟,所有人看着徐幻森发疯似地在拨雪,开始往齐情坠落的裂缝,深一脚浅一脚地移去。
“不能拔腿太快!会伤了半月板,韧带拉伤!”雷恩在徐幻森身后焦急地大声嚷嚷。
徐幻森此时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没了知觉,没了触觉,只知道凭本能行动,往前,再往前一点。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齐情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在自己眼前消失呢?徐幻森想,他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定是他做的噩梦。
他脱下手套,急躁地揉着眼睛,凶狠地掐着自己左脸,试图让自己醒过来。
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寒风从他耳边割过,眼前只有一片残酷的混沌。
他忽然觉得呼吸不上来,动作也跟着迟缓下来,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流走。
咚的一声,他跪在了半途——还差几米,他就能爬到裂缝边缘。
“救人啊!救人啊!”徐幻森悲怆地大喊起来,“他妈的——他妈的——”徐幻森怒吼着,太阳穴已经暴起青筋,“你们都是傻/逼吗?愣着干嘛?我请你们来是吃白饭的?!”
没人敢出声。一是因为震惊,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后怕。
天地沉默。
天地间只有徐幻森撕心裂肺的绝望。
第77章
116.
齐情揉了几下眼睛,试图撑起身体,但一阵剧痛从左脚传来,迫使他只能再度躺平。环顾四周,除了白,就是蓝色的冰晶,头顶上有一道阳光从罅隙射进来,冰壁光可鉴人,并没有可供攀岩向上的落脚点。
等到最剧烈的疼痛过去,他咬咬牙,向上张望,发现这裂缝并不算深,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卯足劲,开始呼救,可头顶上方豪无回应。
裂缝狭长悬顶,如果白毛风再刮起来,很有可能会卷起冰雪,掩埋住裂口。
左脚腕大概是骨裂或者骨折了,因为身体的温度不停流失,他已经对痛觉迟钝,心里逐渐涌出后怕。试着爬行了两米,发现这地下竟有许多冰隙,就像一道道岔路口,每一个都深不见底,泛出幽蓝无情的冷光。
他张着嘴,目瞪口呆,意识到自己这回是彻底遭到大麻烦了。
徐幻森发泄完,整个人塌陷在雪中。雷恩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将他一把拽住,往回拖。
“太危险了!”雷恩说,“再观察一下,看接下来该怎么实施援救,实在不行,我们得按照《南极条约》.....”
徐幻森猛地挣开对方,红着眼,反抓住雷恩的衣领,恶狠狠打断:“别跟老子扯有的没的!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给我弄出来!接下来不管出什么事,所有责任都我来担!你不是号称特别牛逼的专家吗?怎么连危险的预兆都没发现?你他妈到底靠不靠谱?!不想干,就给我滚!”
雷恩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影机,徐幻森这才意识到,录影仍在进行。
“还录个屁!”徐幻森松开雷恩,转向摄像,喷射怒火,“你他妈这么尽职干嘛?人都不见了,还录个Jb录!”
雷恩面色不虞,却还是尽量心平气和道:“徐先生,这可不是儿戏,如果胡乱营救,不顾其他人的安危,是十分不妥的。”
徐幻森愣了一下,没响。
如果齐情在这里陨了,那他也没资格回去了。意外的发生,没人愿意看见,毕竟谁都无法预料,他一个劲在儿这质疑发火的确无济于事。
缓了片刻,徐幻森终于冷静下来。他神情冷峻地盯着雷恩,一字一句道:“你先指挥其他人去安全区域待命,再协助我,我去救他。”
齐情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时间的流逝没了计量,好像一分钟都有半个世纪那么长。他只能绝望地仰起头,一眨不眨盯着唯一出口——头顶上的裂缝。
他开始回想上过的培训课,有没有关于人掉进冰裂缝后的自救方案。结果,脑子一团乱麻,根本揪不出一星半点儿有用的信息。
太阳线贴在地平线慢慢蜗行,白毛风刮起来了,风从缝隙里裹挟着淅淅沥沥的雪晶坠落,砸在齐情脸上,阴冷潮湿。
齐情拼尽力气,移到冰壁边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试图徒手折断大冰柱,好垫在身下,增加高度,说不定能起点儿作用。他还想要不干脆刨出一个雪堆,再慢慢爬上去。空想不如实干,齐情一横心,开始刨雪。为了加快速度,他脱掉手套,直接开干。但因为体力不支,体温下降,很快,他便惨白着脸败下阵来。得不偿失,脱掉手套的十指,因为长时间浸在寒雪里,开始呈现冻伤专属的青紫色。
“艹——”齐情向后一仰,放弃似地躺在地上,胳膊下还硌着一块他之前掰断的冰柱,呈放空状。
“我是不是要死了啊——”齐情边说边换了个姿势,把冰柱当人似的抱紧。
“欸,我还没活够呢,”齐情乜了一眼怀里沉默的冰柱,“徐幻森,我都没跟你一块儿抵达南极点呢。”
隔了一会儿,他继续自言自语:“爸爸和老爸要是知道我出事了,肯定会急得不行吧......尤其是爸爸,天天操不完的心,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有像他这么爱管闲事的家长!还有邢望海,肯定要骂我,说我是个傻/逼......还有我的粉丝,肯定又要骂你们节目组了,绝对黑掉你们官博,屠掉你们广场,把你们骂得狗血淋头......但谁让你来拜托我呢,我怎么会拒绝啊,你说是不是啊徐幻森,啊?我这就叫为爱走钢索,忒伟大、感人,啊对不对?还没动身时我就想,南极,多浪漫啊,世界的另一端,我和你,逃到哪里都是冰天雪地。你再不愿意也得配合我吧,说不定,多相处相处,会觉得我真不错呢,再说不定,我们假戏真做,就谈起货真价实的恋爱了呢。哇,南极之恋,多棒啊!”
说到这里,齐情忽然哽咽起来,“......要是我真没那个运气,在这里死了......你不要有负担,我不会怪你,我会跟爸爸他们托梦,要他们也不要怪你,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后悔。虽然对不起粉丝,偷偷喜欢上了别人,但徐幻森,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我就没后悔过......有时候会想,你有什么吸引我呢,有很多,也可以说完全没有。非要说的话,那就怪缘分吧,说不定我上辈子欠了你情债,这辈子就来还债,不可避免地喜欢你。那天,从补给屋出来,我走在你后面,盯着你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比惜玉和Ming幸运,毕竟你知道我喜欢你......Ming想跟惜玉一快去看伊苏瓜大瀑布,我呢,其实也有个愿望,那就是和你一起去看次极光。你知道吗,芬兰人认为极光是鲸鱼在海里翻腾,掀到天空的波光浪影,情侣们一起看见极光,就能收获幸福。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些,但人啊,要是连点相信都没了,不就活着太无趣了......”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闭着眼,彷佛被安置在神龛上,一缕阳光打在他安然的脸颊,模糊了这一瞬,好似黄昏和黑夜的边界,狗与狼的时间,天地消沉。广大的消沉,回绕在无垠空白之中。
风雪即将散去。
齐请一动不动,就像睡着了。
徐幻森降下去的中途,觉得有一种类似潜水的感觉涌上来。他死死盯着下方,眼睛四处逡巡,终于看见一个高大蜷缩的轮廓,蓦地呼吸停滞,现在又有了溺水感。
登山绳紧绷在空中,像一道笔直的刃,牵连着他们的生死。腰间的对讲机滋滋作响,雷恩在问他,怎么样。他深呼吸,稳住气息回,已经看见人了,再放一点儿。
触到底后,他颤抖着手,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解开登山扣。
尽管这裂缝之下空旷无比,可徐幻森仍然呼吸不上来,觉得沉闷拥挤,大约是害怕过了头。
他小心翼翼地迈步,向背朝他的齐情走过去。
不会有事的,徐幻森攥紧拳头,心里默想。可他为什么这样安静?安静得像一尊静默的雕塑,封存在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