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山录(62)
“空中花园?那里的门不是被锁死了吗?锁眼也被堵死了,怎么会被打开呢?”辜欣茗皱着眉头,猛然瞪大双眼,“那个女人又来了?她又出现了是吗!”
付俨沉默片刻,说道:“我会马上处理掉她的。”
林秘书听得一头雾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问,付俨便安排李秘书送她回家,她也不好意思再多留,道了别离开了。
率先苏醒的是付宗明,一醒来就对上父母的两双眼睛,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还是有些惊吓。随即他转着头搜寻着什么,可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一眼望得到底,付宗明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便伸出手想要撑自己起来,指尖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痛呼一声,缩回手不敢再动。
辜欣茗满眼心疼地在他小臂上轻拍了一下:“人在隔壁呢!也不看看自己伤成什么样子,成天让人不省心!”
付宗明举起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惊讶地说道:“这什么意思?”
“你还问别人?你赤手空拳挖地道那么英雄,都给忘了吗?”辜欣茗咬牙说道。医生出来的时候满脸感慨,他真的很少见到有人那么能忍疼,只用手指头挖掘,磨得骨头都露出来了。好在人送来的时候是昏迷状态,不然冲洗伤口的痛感准能让人哭爹喊娘。
付宗明凝视着双手,眼中只有迷茫和困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和小苏在底下,都受伤了,只是在那里等人来救我们。”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辜欣茗忍不住看向付俨,付俨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示意不要多说,笑了笑:“不记得也没事,慢慢会想起来的。你好好休息,小苏那边我和你妈妈去看过了,他也没什么事,你明天再去看他吧,不要打扰人家休息。”
付宗明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躺下了。
回到家中,辜欣茗脱下鞋,倚靠在墙壁上,满脸疲惫。付俨伸出手,还未碰触到,她背对着他轻轻说道:“我以为他能好的……小苏在的时候,他再也没有伤害过别人了,我以为他能好的。现在小苏也受到伤害了,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让小苏继续在这里……”
小苏脖子上的伤口是被人咬的,准确来说,是被宗明咬的。
两人受的伤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太轻了。宗明从小就是这样,一切可以归因于板爷当年所做的法事,可小苏呢……辜欣茗抱着双臂,陷入一阵混乱中,几天前得知的消息一直困扰着她,令她夙夜难眠,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可在今晚,它又卷土重来,甚至更加猛烈。
“欣茗。”付俨强势让她看着自己,声音很认真,“今天太晚了,你也很疲倦,这样是没办法周全思考的,明天再想这些事情,好吗?”
清晨天刚亮,付宗明就醒了,专业护工早已到位,帮助他洗漱完毕,就在他的催促之下,推着轮椅带着他到隔壁看望“病友”。
顾苏睡颜十分安静,只是脸色苍白失了血色。付宗明坐在床边,耐心等待他的苏醒,但他等了很久,久到护工带了早点回来,放在桌上渐渐失去温度,他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付宗明伸出手,想摸一摸他,却看见那双被裹得严实的手,便又收了回来。他小声叫道:“小苏,小苏……”
“嗯。”顾苏闭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付宗明松了一口气,把已经到喉咙口的那句“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吞回去,只是说道:“你再不醒来早餐就要都凉了。”
他不是没醒,是不想看见付宗明。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付宗明将他拖到电梯井正下方,在此之前,他被人咬了脖子吸了血。
顾苏睁开眼,随意瞟了他一眼,两只裹得像木乃伊的手令人无法忽视,他微微一愣:“你的手怎么回事?”
付宗明举起双手无辜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他们说是我徒手挖地道弄的,你也不知道吗?”
顾苏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只能摇头。
“你的脖子受伤了吗?”付宗明盯着他缠着绷带的脖子,担心地问道。
顾苏目光下垂,又恢复如常,笑道:“没事,不小心蹭伤了。”
这话一出口,顾苏就已经后悔了。不由得暗地里握紧了拳头,他就应该大声地、坚定地、充满谴责地告诉这个人:对,就是你咬的!
“现在没事就好。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快起来洗漱了吃早餐吧。”付宗明语气充满期待。
顾苏有些不懂吃个早餐怎么能这么高兴,梗着脖子洗漱完毕,顾苏和付宗明面对面坐下开始喝粥。
对面的勺子第四次掉到碗里,溅了半张桌子的时候,顾苏终于忍不住把勺子接过来:“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好了。”
付宗明乖乖张口,满眼的笑意。
门外的两个护工倚着栏杆闲聊:“你说这次的雇主怎么这么好,居然都不让我们照顾。”
另一个接话道:“可不是,我从今早来到现在,连要照顾的病人面都没见着。”
先说话的护工又说道:“人家这叫身残志坚,不抛弃,不放弃,只要能动,就要自力更生。”
另一位感慨道:“令人感动!”
顾苏:辜阿姨怎么了,已经放弃这个儿子了吗?为什么住院连个护工都没有?他这是已经从保镖进化成保姆了吗!
第四十二章
自己做的事情,总归是要还的,有的时候,现世报会来得无比的快。
付宗明的“阴谋”很快就败露了,顾苏喂他吃中饭的场面被辜欣茗撞了个正着,但勺子已经到嘴边了,哪还有错过的道理?付宗明面上淡定地张嘴,将勺子上的食物含到嘴里,细细咀嚼后咽下去。
辜欣茗冲顾苏温柔一笑:“小苏你先吃着,我和他谈谈。”随即上前推着轮椅,把付宗明推回了自己病房里,严厉训斥隐隐传出来:“付宗明你还要脸不要了?连病号你都欺负,下回是不是要让他去哪都扛着你啊……”
门外的护工走进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顾苏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一阵无言后,他表示自己可以,有需要会叫人的,护工便走出去为他带上了门。
窗台上传来女人“咯咯”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华莎似乎在看一场滑稽喜剧,她笑得停不下来,脸颊因为喘不上气变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顾苏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带着不自知的躲闪逃避。
梦总是消失得很快,但有些噩梦例外,或许还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清晰。
华莎笑声渐渐停下,她微笑着说道:“看见了吗?他被人像训儿子一样教训,笑死人了。”
“他本来就是辜阿姨的儿子。”顾苏认真说道。
“无所谓,随你怎么说,即便你我都知道。”华莎满脸不在乎,顷刻间又变得面无表情,“你如果还想安稳活着,不要靠近地下,无论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再去……”
她怎么知道?顾苏辩解道:“不是我自己要去的,是有人推我们下去的。”
“是吗?被推下去的不是只有隔壁那位吗?你难道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华莎眉峰高高挑起,语气毫不客气中带着无意识透出的亲近。她凝视着他,低声说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想安稳度过余生,忘掉金钱的事情,忘记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回到你师父那里,越快越好。”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顾苏想要脱口而出的为什么,他看向门,迅速将视线移回来,华莎已经不见了。
顾苏站起来,打开门,门外站着顾寅涵,辜欣茗听见敲门声也打开门向外看,顾寅涵有些意外,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辜欣茗笑得有些勉强,点点头关上了隔壁的门。
顾寅涵走进病房,顾苏好奇问道:“你认识辜阿姨?”
“辜阿姨?你是说刚才那位女士?”顾寅涵点点头,“前几天见过,在高桉园,只是聊过几句。”
高桉园在郊外,是一片墓园。虽说是墓园,但也和活人住的房子一样划分三六九等,顾家虽然不算赤贫,但也没到要在墓地上大做文章的富裕,因此挑选墓地只是在方位上多加考量,其他条件实在是一般。
前几日家中长辈忌日恰逢加班,顾寅涵便在第二天独自前往祭拜,结束要走时,一旁有人主动搭话,他应声聊了几句,就先走了。原以为那位辜女士与他同在一片墓地拜访故人,家境也不会大富大贵,想不到竟然是住的顶楼单人病房。
如果不是早已修得一副淡定稳重的模样,顾寅涵几乎要将羡慕溢于言表。
哪里找的这么好的东家?工伤竟然能住这么高级的病房,还有专人护工精心护理!而他上面那位人模人样的部长,一瓶红花油都不肯报销,好残忍!果然好老板都是别人家的吗?
顾苏却因为他的一句话生起满腹疑虑,辜阿姨去墓园做什么?他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了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顾寅涵很确定:“就在五天前,我们倒也没说什么,就是她问我来祭拜的是谁,随口闲聊几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那,守墓的大爷也来了。”
“那片墓地里,葬着的都是谁?”顾苏问道。辜欣茗就是在五天前出去一趟,回来就怪怪的,是因为去了墓园吗?
“就是顾家长辈,和……顾家人。”预定下的墓地。顾寅涵话硬生生截断了一半,他突然想起来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他似乎有些过于得意忘形,失言了,“你和她很熟?”
顾苏思考片刻,缓缓摇头,否认了:“并不认识。”
顾寅涵恢复克制的语气和表情:“上次你突然挂断电话,我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后来再打你电话,是个女孩儿接的,她还挺警醒,不肯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了部长,才得知你在这。受的伤严重吗?”
“一点轻伤。你找我有什么事?”顾苏问道。
他严肃地说道:“我找你是因为你上次问我的那件事,我觉得那柄鱼师剑有问题,姚馆长隐瞒了很多事情。”
顾苏沉默片刻,说道:“鱼师当然有问题,只是这和姚馆长又有什么关系?”
顾寅涵说道:“在我手里丢的东西,我肯定要找回来,所有我去了一趟博物馆,想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什么线索,在那里意想不到的遇到了一个人,他是姚馆长以前的学生,薛伦。”
“薛伦?”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顾苏脑子里似乎有些印象,仔细去想却又觉得一片空白,搜索不到任何有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