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7)
临时办公室内,陈辰带着一脸“关门放狗”生人勿近的神情,打开黑色的笔记本电脑,这是他的私人物品。熟练的打开桌面右边的Word文件,修改时间地点事件,上传邮件,点击发送。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重复过无数次,熟练地甚至可以不用眼睛。
花亦辰在旁边探头看着,叉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陈辰熟练的动作像富士康流水线员工:“这么简单开枪时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合上笔记本,陈辰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面无表情的说:“在得到正式回复之前都不能再开枪,非工作时间还没人回。而且现在禁枪禁成这样,说不定下个月一号就收到中央的红头文件要全面禁枪。”
“现在买刀都要实名制了好嘛,再这样下去,冷兵器都不能用了,咱们全体靠纸符,转行捉鬼看风水。”茶几一角的钟妹妹说,一只□□的脚翘到茶几上,正把裹了冰块的毛巾贴在脚踝上。幸亏只是崴了脚,否则陈辰还要多打一份报告。
已是次日,齐麟依旧下落不明,虽然知道齐麟一贯不合群我行我素,可能只是追秃鹫妖追迷了路。可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一切往好了想的解释都不科学。
然而没有人写过关于借来的神兽暂时下落不明的报告,显然百度一下求助谷歌都不管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辰没搞懂阿凯究竟是怎么知道他的计划,还得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写报告。报告要局里一份妖联一份,两份不能重样,否则会被认为是不尊重妖联,那群妖怪又要闹起来争权益,这年头最没分量的分明是人类。
蜃妖走来,端着给三人的咖啡。
花亦辰连忙上前把所有咖啡都接过来,嘴巴甜的宛如抹了蜜,他抹的蜜还是高级货进口的:“谢谢姐!”
这年头人权没用,远不如妖权。大家其实都很尊重妖怪,妖怪们还是很不满,年年打报告到中央要求享受超国宝级待遇。
蜃妖坐下来拍拍花亦辰的肩,说:“花花,该姐谢谢你。”
她是指酒吧里花亦辰全力相护一事。
钟妹妹晚上还要睡觉自认是个病患,不喝咖啡,困过头,又来劲了:“是啊是啊,花花辛苦了,花花太辛苦了。”
倏地,花亦辰转过一张绿了的脸对着钟妹妹,笑容不见,只剩下威胁:“不许叫我花花!”又瞬间变脸,转过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对着蜃妖,眼睛眯成月牙,“当然蜃姐叫没关系。”
钟妹妹噗嗤一声笑了,指着陈辰问:“辰辰在这,不叫你花花叫什么?”
陈辰正焦头烂额中,冥思苦想,报告还是只有一个开头,呵斥:“够了!花亦辰钟九诗你们两个没事要么就去现场要么滚去睡觉!”
钟九诗看着花亦辰,指了指自己的脚踝,示意这是工伤,有权不劳动。
陈辰喝了口咖啡,盯着笔记本屏幕,疑窦未解前,他是不准备睡觉的。杯里是冰美式,还是双倍浓缩,晃动杯子,冰块轻盈的撞击,像是拙劣的舞者。
钟九诗眯着眼睛,看着陈辰一个头两个大。他年龄大了,脑袋似乎容易转不过弯。花亦辰又是个不管事的主,动脑筋的时候习惯装疯卖傻,不靠谱。蜃妖终究是妖联派来的,算不上自己人,不指望她出力,不过当下出事了,她也脱不了关系。
眼中有文字,心思如浮萍。这次行动说隐秘也隐秘,说不隐秘,也可以。毕竟清场需要人力物力,分局上上下下,哪个不知今晚的行动。只是能在细节上能完美切合的,着实不多。
蜃妖率先打了个哈欠,表示不如你们年轻人,撑不住了,要先回去睡觉。秀发有点凌乱,优雅的转身离去,顺手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的刹那,犹如进入了一个新空间。剩下的三人都是自己人。
钟九诗对陈辰飞了个眼神。
陈辰不用抬头,便接收这个眼神传来的信息,轻轻的摇头。蜃妖自然不必怀疑,妖联比局里还忌讳入魔一事,派来协助及监视的妖事先要经过省察,是个与秃鹫妖没关系的,确保万无一失。
仔细回忆行动的一点一滴。执行部所有涉及妖怪的行动,都要通知妖联高层,并由妖联派出协助,也也是为了向妖联公开执法过程,确保过程没有徇私枉法和虐妖嫌疑。再由陈辰选定人手,将此次行动人手汇报上司,便从北京出发一路前往南京,展开追捕活动。
钟九诗细弱无声,隐隐防备隔墙有耳,眼睛有点干,问:“报信的是上面还是下面?”
至少高层是知道细节的。每个部门都难免搞老一套,关系迷乱成网,牵一发而动全身。陈辰今天显示屏看得太久,看得眼花缭乱,屏上色彩模糊一片,眼前仿佛蒙着一层雾霭,仰靠在沙发背上,脖子酸胀,是老毛病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人给捏捏。
花亦辰抢话:“上面就牵扯大了,那咱们还搞什么,收拾收拾回家吧。”
陈辰坐直,冷静的说:“是上面,也得把该放出来的放出来,现在篓子都捅大了,覆水难收,得出个替死鬼。是下面,得查私人关系,通风报信,就算是飞鸽传书纸鹤传音,也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现在忽的庆幸带来的是这二人。钟九诗见多识广,花亦辰心知肚明。遇到这种事,二人再合适不过。
轮到花亦辰一个头两个大,原以为可以轻轻松松结案,寒假多放些时日子,没想到又是个烂摊子。他靠在沙发上,想着夜晚见到的那人,尚且得以安慰。他看了陈辰眼,觉得什么重担都交给他未免过意不去,于是说:“我去联系网络的那群家伙们,让他们细查阿凯这些日子的动态。飞个鸽子纸鹤什么的,现在监控录像到处都是,应该躲不过。”
“嗯。”陈辰答应,“先查阿凯的手机电脑这些玩意,重点是手机。说不得就有线索。”
人际关系已经被摸得清清楚楚,入魔这事跟比贩毒还严重,包庇按同罪论处,几本不可能有同伙,所以重心放在阿凯这只妖上面。
钟九诗又问:“那神兽怎么办。”
陈辰有点不高兴:“那么大的妖了,还能真丢不成。”
神兽于妖联,就像大熊猫于人类。然而大熊猫还有很多只,神兽就那么一只。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陈辰倒是觉得妖联未免大惊小怪。
钟九诗一笑:“你是临时保姆嘛。妖联怎么不给神兽配个贴身保姆?”
陈辰看着显示屏,还是一个字都打不出,心想再这么煎熬下去,得不到充足睡眠,发际线怎么都得退。
齐麟醒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眯着眼,看着拍嘴的居然是只爪子,倏地傻眼了,愣成一尊石像。肚皮上毛茸茸的,他下意识用爪子挠了挠肚皮下,不大的一片软毛,什么东西?刚睡醒,整只兽的小脑袋都迷糊着,不太清醒。
尤念感觉到头顶有爪子滑过,像发梳轻梳理头发。仰起头,看见小奶狗醒了,滴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正萌萌的看着自己,一点倦色都没有,看起来是只健康的小东西,真好。
齐麟看见一张巨大的人脸,心想这是巨人吗?眼见巨脸越来越近,那双眼睛眸色偏浅,神色温和,让他产生不了任何敌意,甚至想更亲近。
是他变小了,齐麟发现了现实,看着自己瘦小的身体,郁闷的不敢相信自己双眼。那张脸更近了,眼睁睁的看着肚皮下的脸越来越近,齐麟只能干等着双眼,眉宇之间,全是看不出的霸气。他拼命向后缩,然而越动反而越像是把自己送上门,身下的布料太滑了,只能干着急。
然而他越瞪,在尤念看来就越萌……
他想做什么,好像要吃人!巨人一般的人能一口把他吞入腹中,齐麟连挣扎都忘了。
尤念在小奶狗的肚皮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又响又亮,。
齐麟:“.…..”
竟然被亲了!这是他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个吻。一吻误终生,仿佛被利剑劈开了他的霸气。
晨光洋洋洒洒,流泻一室。
齐麟红着一张黑脸,肚子上被亲吻的地方还沾着口水,灼烧似的滚烫,不由庆幸自己现在是原型状态,再红再烫也被一身漆黑遮掩。
尴尬的那一刻,齐麟想起这张脸了,那时惊慌失措的,整张脸有些变形。同时,昨夜的情景涌入脑海里,一幕一幕,历历在目,他居然被只蜃妖阴了。这人是那个突然出现,先是破了金刚咒,后来又被秃鹫妖劫持的人。
看着小奶狗傻愣愣的模样,尤念觉得要是再继续萌下去,他的心也要化成蜜水。蜷缩在床上,厚重的遮光窗帘已经被拉开,透着室外冬季蒙昧的光晕,继续跟同事聊微信。
同事五十多岁,家里养了两只泰迪,崽都生过两窝,颇有养狗心得。早上起大早遛狗,发现尤念朋友圈的救助,并没有意识到尤念的最终目的在于显摆,非常热情的给尤念科普。且根据多年的养狗经验来断,这应该是只一个月大的中华田园犬,可以喂羊奶粉,并让尤念现在就来自己家里拿。
同事住在对面小区,过个十字路口,走路十分钟。
尤念真怕饿着小奶狗,本来准备热牛奶给他喝,但怕小奶狗乳糖不耐,这么小的狗,再小的毛病都容易致命。于是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然而齐麟不是你想摸就能摸的,他是高冷的神兽,神兽的尊严不容愚蠢的人类侵犯,等闲人等想搭话还得看他心情。不过他看人办事,觉得眼前这人让他看着心里舒服,又有点不想躲。
尤念见小奶狗想躲,以为是害怕,伸手把他拎到怀里,狠狠□□一番,顺便摸了摸他扁平的肚子,觉得那么小就被抛弃太可怜了,简直造孽,下巴抵着他的脑袋,轻声细语的安慰:“可怜的狗狗,饿坏了吧。”
狗是通人性的生物,能感觉到关爱与呵护。
但堂堂神兽分明不是狗,却被无知的四爪兽当成了狗。
齐麟从不在人类面前暴露原型,更不可能力量被压制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他原型和人型时都不怒自威,有神兽的威压震撼,谁敢如此冒犯。
尤念看着一副生无可恋的小奶狗,决定还是先喂饱他,爬起来换衣服,把自己裹成球,出门找同事拿羊奶粉。
看着尤念出门,齐麟从床上跳下来,虽然身体小,身手依旧矫健灵活,走到落地镜前看自己的模样,觉得自己怎么看怎么不像狗,就算缩小了身子还是很八面威风,出门逛一圈应该能吓到不少人。
左右看看,到处走走,发现是间不大单身公寓,客卧一体,整洁干净,边边角角的连灰尘也没有,实在不像是个男人的卧室。
空调嗡嗡作响,窗外寒冬肆虐,室内和煦如春。
齐麟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蹲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齐麟仔细回忆着昨日的细节。他中了蜃妖和秃鹫妖的陷阱,被镇妖阵压制了一身灵力,本以为会落在他们两只妖的手中,没想到会被一个普通人当成流浪犬捡了回家。
镇妖阵的作用效果只有十二个小时,家中没有表,不知何时。看天色,应该没剩下几个小时了。那就再忍忍,神兽也不总是别人想象中的那么高傲,像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亲贵胄,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总不会要卧薪尝胆。
摸了摸肚皮上被亲过的地方,口水还没干,偷偷放下鼻子下嗅,明明是白水似的液体,味道却出其的好闻。眼前鼻尖,到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和气息,回旋着。
同事的儿子早几年就结婚搬了出去,家里就剩下同事夫妻二人和两条泰迪,见尤念一大清早的做客,还热情的留他吃早饭。
尤念满心满肺的惦记家里的小奶狗,还在饿着肚子,怎么也不肯逗留。
两只泰迪分别抱着尤念的一条腿,过分热情,模拟某种动作,上上下下蹭来蹭去,蹭得尤念满头黑线,尴尬的直找地缝,只想快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