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管局(66)
但凡有辞职解除劳动合同的,都是发布公告。这个叫李云华的尤念并不认识,却听说过,比尤念小一岁,说是辞职读研去了。
陶行知说:“应该是死了,所有血迹的主人都没有能找到尸体。不过房子内有焚烧的痕迹,地板缝里还有骨灰。”
如果用符的话,有的是符能在瞬间产生高温,把人烧成灰烬。三十四人的骨灰,混淆,分不清你是谁他是谁。
陈辰怕话题岔开:“继续说吧。”
陶行知说:“贾宏本来就不沾家,和妻子分居已久,女儿跟着妻子。他的妻女都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常。根据推测,海蛇妖代替贾宏应该是在半年前,这半年里除了修炼,还发现大量敛财的行为,收贿赂和贪污公款,其中有几百万不知去向。”
妖类为了修为无所不用其极很常见,修为是力量是生命。为力量,为万年长生。历史上,无数个帝王都曾翻到这一页,并翻过这一页,不知几位毫无收获,又有几位有所收获。
陶行知只是做个简单的汇报,档案已录入电子档,陈辰调出来看,还擅自给了尤念一份。
陈辰像个提问学生的老师:“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这问题还用问吗,明眼人一点即通,尤念哭笑不得:“赃款去哪里了?至少有五百多万流向不明啊。而且这份报告写的虽然详细,每个问题都能对的上,但是经不起细琢磨。九成内容都在谋杀上面,可以淡化了很多问题。”
陈辰赞许的点头:“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海蛇妖是怎么找到贾宏这个人的?负责生产的领导不找,专找负责人士安排部门油水大的领导,没有外力援助,能假扮这个人半年?他的家人没有起疑,同事也没有?”
这个时候,尤念有点不知所措了,觉得面对的是耸立不动的大山,问:“怎么办,会继续查吗?”
陈辰摇头,直视尤念,透着无奈和疲倦,又瞥了眼齐麟,无可奈何的说:“查不下去的,官官相护。”
这种事不是一次遇见,他见得太多了。
尤念一点即明,这是妖怪之间的团结,所以才有妖联的存在。他们习惯以杀戮而修炼,以鲜血铺就道路,就像人类骨子里的贪婪,哪怕在文明社会里,穿西装打领带,拥有无上力量和金钱,也会有更高的追求。
陈辰继续说:“而且这才几天就出结论了?上头急于甩包袱,死都死了,死无对证,物证链再一掐,根本查不下去。就算查的下去,没有人证,也立不了案子。所谓人赃俱获就是这个理,学着点。”
“原来你喊我来当警察的啊!”尤念内心有点崩溃,“劝人从警小心天打雷劈啊!”
陈辰一脸无辜:“不是啊。”从抽屉里掏出一本磨边的证件,打开来立在摄像头前,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陈辰显然是深谙此道,“看清楚,执行证,不是警官证,别认错字了啊。”
尤念气急,登时无语。
视频那头的陈辰有点皮痒。
看得见揍不了,齐麟也很无语,干脆伸手关了视频,安慰道:“别听他的,没那么麻烦,通常抓了就好。”
齐麟的职业生涯里,无所谓动机,无所谓背景,无所谓困难与否。
尤念有一种窥得天道的怅然,忽而发现体内的力量如此充实。
灯还亮着,未熄,齐麟轻轻的拍着尤念,一下连一下,有规律也没规律,像是给一首歌打节拍。怀里的人是他的歌曲,他是怀里的人的节奏。
寂静的夜里,人影在灯光下憧憧。有人曾言,男儿志在四方。这两人的志都在对方,对方就是四方红尘。
尤念这才想通为什么齐麟的性格那么不讨喜,也没人真的会讨厌他。正直且正义,成长至今,脱去了妖性的贪念。尤念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棉布睡衣,手心是铮铮有力的跳动感。尤念每夜都喜欢把手搭在这里,真切。
不能生死与共是遗憾的,但是短暂比永恒更美好。
尤念真的怕齐麟给他找来什么血腥的法子延寿,便说:“嗳。”
心有灵犀,一点即通,齐麟低下头,深邃的眸子沉寂若万顷之海,不兴波澜,藏着悠悠岁月,千秋万世,无穷无尽,洞晓过去与未来。
尤念看上去,忍不住抚摸他的眼,在眼角眼皮来回摸索,“你的眼睛真好看,不愧是灵兽。”
齐麟紧紧的盯着尤念,那一双眼是一滴轻盈的无根之水,极浅,通透玲珑,像是能锁进心坎里,睫毛在眼皮上打出影子,每一根睫毛都是一只小手,一点点,不留痕迹的撩拨,也说:“你的也很好看。”
尤念把脑袋埋进被窝里,闷声闷气,宛若呜咽:“我要是老了,你可以走……”
齐麟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尤念的意思。
尤念抬着头,才能仰视他,发现他是极高的。
齐麟朝下缩着身子,嗡声嗡气,眼神里带着委屈,可怜巴巴:“我怕你嫌弃我,我是妖怪,是兽。不像人类,万物之灵。又聪明又好看。”
人乃妖之神祗。
你是我的神。
尤念笑起来,露出小虎牙。心知这家伙珍惜一切生灵,倾慕所有命运,尊重任何生命,不会滥杀无辜。
齐麟更低下头,抵在尤念的头上,重复:“又聪明又漂亮……”
彼此心意相通,语言才是最没必要的存在。这场感觉,如一夜春风来,一切一切,都存在于相互珍惜中。
第55章 火车(1)
工作的最后一天,尤念从被窝里醒来,胳膊绕过靠外的炽热肉体,娴熟的关上闹钟。
这是最后一个朝九晚五的日子。
齐麟也随着闹钟醒了,粽子里的糯米似的,黏得糊糊,黏得哒哒,抱着尤念好一会都不愿意松手。
尤念忍不住提醒他回家后注意事项,要表现的像两个好朋友,可以打闹,但不能亲热。
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塞的满满当当,除了日常所用,就是给家里人带的鸭子。
真空包装的盐水鸭,在塑料膜里生疏的卖弄风骚,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失去了诱惑,尤念觉得他也是只待吃的鸭子。可是回家总不能空着手,左邻右舍还有亲戚都要多多少少送只鸭子,晚辈还要奉上红包。
“又笑。”齐麟说。
尤念一笑,忍不住伸手去扯齐麟的嘴角,如论何种缘由,齐麟都会忍不住跟着笑,不仅同一个节奏,还是同一起伏。
无论尤念的手隔在身上哪里,齐麟都是兴致高昂的。又像是捧着一朵云彩,轻轻一口气,便能呼没了。
尤念那随时可以翻天覆地的大脑里,又不知开出了何种脑洞:“不是啊,我是想要万一他们猜到我们的关系,脸色该有多好笑。”
齐麟立刻说:“谁敢笑话你揍一顿再用失忆符。”
他终于不再靠揍一顿解决一切问题,学会用失忆符解决。不得不说失忆符确实是个好玩意,但链式记忆的抹去问题,抹去个陌生人问题不大,但是记忆连着有关打小就熟悉的人,极有可能会把人抹成白痴。
然而想归想,尤念是不可能在家里公开出柜的。一旦传出来,他那个做了一辈子小学老师的爸爸,在所有教过的未教过的学生面前都将抬不起头来。这点他跟齐麟说好了,毕竟他已经抛弃一起,去一个可以接受他的世界。
齐麟给尤念带好毛线帽,自己还是一身单薄的衣服,化作小狗,被尤念抱进了包里。
电梯到一楼,由于上周末的那事,尤念对此还是有抵触。他一万个没想到,事隔一周,还会再被堵一回。
那姓白的男妖站在电梯口,于雪光中,一身海军蓝色西装,领带夹很亮。整个人瘦成了一条线,没有车内的熏香也没有名片的香水味,一点味道也没有。
尤念发现从左边还是右边,绕过他都不会那么轻易。齐麟说他是猴妖,尤念如今再一看,出于心里的不高兴,果然觉得有点尖嘴猴腮的。
齐麟嗅到味道,浑身的鳞都在准备竖起来,从包里探出头。
猴妖鞠躬,轻声且客气的说:“老爷请少爷回家。”
尤念之前见到他时,岂止是这种语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这种区别对待,愈发让他发现那股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沟壑重新出现。他忍不住抱紧了胸前的背包,像是孕妇在呵护腹中没有人权的孩子。
齐麟冷冷的说:“不去。”
继而转头,温和的看了尤念一眼。
尤念会意,知道他在让自己别怕,该做什么做什么。
猴妖错步,尤念还未抬脚,他就挡在他准备走的路上。
那时,尤念想不明白齐麟是怎么在这些妖怪的面前行动自如,他怕的厉害,愈发严重,几近绝望。在蜃魔面前毫无畏惧,在阿凯面前镇定自若,在白叔面前像个孩子,尤念不知道猴妖是多少年的道行,总不会比白叔还多。至此,他才知道妖怪其实可以很可怕,而他不过是遇见了几只好妖怪。
齐麟跳出来,化为人形,一把揪住猴妖领子,另一手挥拳将他打上天。楼下是商场,故而一楼大厅足够高,猴妖还没飞上天花板,就被齐麟拽着领带拉下来,轰隆一声,摔进地面,地面陷出浴缸似的坑。
猴妖在坑里完好无损,高级定制西装连褶皱也优雅,水晶袖口滚到墙脚,和尤念一样没有存在感。
猴妖修为足够高,齐麟赤手空拳的伤不了他。
周围好像被清场了似的,那么洪烈的声音,刚才那一砸,简直是场地震。保安亭在五十米外,也没见到任何人出来看一眼。
尤念像被家暴惯了,就怕他这种不由分说的动手,立刻上前拦着:“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齐麟一被尤念抱着,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同时也是使不完的软绵粘稠。他看得出尤念怕,岂止是怕,见到谁都没这么怕过。他得把这份害怕抹去,把在他二人之间的一切龃龉斩断,哪怕在他脆弱的时候应该相依相守,。
猴妖不留痕迹的爬出坑,好像刚才被揍被摔的不是他,头略低下,既是服软,也是能看清二人的角度。
齐麟把尤念拉倒楼梯间,腻腻歪歪的环着他的腰,在他耳边喘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你等我,我回去说清楚,去去就回来。”
尤念心里一疼,怕他只是在温和细语的骗他,把他当傻女人哄了。就像被人说的,他涉世不深,易轻信他人。虽然他知道齐麟不是这种人,但无可奈何,心底里就是有个怀疑,丝线般的玩意,剪不断理不清。
尤念不说话,齐麟心也乱了。
楼梯间一片狭窄,寸土寸金似的。
尤念已经抛弃一切跟他走一起了,去他的世界,重新开始。这个时候,再出变故,任何变故,再强大的心灵都忍受不了。
齐麟知道他得说话:“两天,最多两天,我就回来找你。”他抓紧尤念的双臂,坚定不移的口吻,略低下头,“看我。”
尤念抬头,看见他深棕色的瞳孔里,有自己清晰的倒影。
“你信我吗?”齐麟问。
尤念点头,他头发长了,原本预备年前理发,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彻底把这件事忘在脑后,刘海垂进眼睛里。不信他,怎么会甘愿抛弃一切呢。我已经把全部都交给你了。
齐麟捧着他的脸,拨开刘海,看着浅色瞳孔里,自己的存在痕迹,如此之深,像是个在心底里的烙印。“等我回来,我去说清楚。再回来的时候,就没有顾虑了,谁都不能再干涉不了我们了。”
有件事,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楚,齐麟必须当面见到他,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路边并排停了三辆一模一样的玛莎拉蒂,映衬着周围乡下似的土里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