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70)
他虽然被分到这里,但姜临还是一副活他全包的架势,风澈除了赵承文查岗过来摆摆样子,其余时间都被姜临赶去一边呆着。
他无所事事地四下观察,揪了几把地上的草叶在手里编几个手工小玩意儿,在他不知不觉编成型一个蚂蚱时,再抬眼,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灵植园灵兽伴生区的边界。
灵兽伴生区他上辈子几乎没来过几次,凶兽伴生区深恶痛绝的记忆总是深刻的,这边的布局排布在记忆中倒是不甚清晰了。
眼前由界石隔开躬耕的绵软土壤,那边却是泛着深红偏褐的颜色,一人高的不知名杂草茂盛杂乱,如同密林一般,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意图向界石后探查的视线。
风澈凑过去一瞥,界石上一张高阶符箓泛起光华,无风自动,界石四周轮廓法阵隐隐显出身形,薄薄一层向上延伸,带着无声的警告。
他索性不自讨无趣,转身欲走,一阵风从那密草之间穿梭而过,透过来时已极淡极微,但那一缕清冽的香气拂过他的鼻尖之时,风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
那香气,不是空谷幽兰一般的花香,不是玉髓灵宝的灵韵香,更不是胭脂水粉的蜜香,而是某种植物自带的清气。
而能自带如此这般清冽似泉,寒凉似冰,悠然似风的香气的植物,他学了那么多年灵植课,又在世间摸爬滚打二百载,竟不知这是何种植物所出。
他眸光朝着层层叠叠似乎在刻意遮掩什么的杂草丛中看去,神识无声地探查而出。
若论修为,此地唯有许一诺堪与他神识一战,他谨慎避开他人神识,纵然是卫老头那般渡劫初期,都不能有所察觉,他自然有恃无恐。
视野踏过界石,穿过密草,绵延了数里的红褐色土壤终于彻底变为红土,酸性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灵韵,越行越深处,灵气的浓度越稠,最后几乎化作了液态实质。
四周杂草骤然一空,形成了一块方寸之地,空空落落地只有一块玉雕刻成的碑,风澈神识一扫碑上的一行字:
“爱徒——风氏风澈之墓”。
风澈神识顿住,难以置信地反复琢磨玉碑上那行字,几乎要把它们刮下来。
他就算看得再多,也无法改变这就是自己衣冠冢的事实。
而那香气此刻,正从碑后那一块小土包中逸散而出。
风澈顾不上细想是何人留了这碑这字,神识攀附上玉碑,透过薄薄的一层土,顺势碰到了一口棺椁。
神识沿着棺椁缝隙钻入,还没来得及寻到香气来源究竟所谓何物,刚刚临行前放在身侧探查的神识瞬间发出警戒提示有人来,他飞速将神识退回,电光火石之间穿行数里,尽数收归到灵府之内。
他端着手里刚刚编的蚱蜢,状似懵懂地探头张望过去,看见今天那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走过来,见他站在这里,一窝蜂似的凑过来:“姜澈?你在这儿干嘛?”
风澈嘴一瘪,眼泪顺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大颗大颗地滚落,而眼神不经意地扫向身后不知何时尾随过来查岗的赵承文:“我迷路了……这是哪儿啊……”
他边哭边在心里忍不住想,自己这招好像近朱者赤,和姜临学得久了,哭得越来越顺溜了。
第55章 诱敌深入
风澈发现,眼泪这个东西真是管用。
赵承文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处罚的话不好意思往出讲,只是警告他不要靠近结界外围,摸摸他的头安慰两句,就此作罢了。
但被赵承文尾随过来的那几个孩子就不一样了。
不知他们路上说了什么话被赵承文听个正着,刚刚还嚷嚷要打开结界看看,让风澈不要在这里哭唧唧碍眼,赵承文喝止住他们,把全体打包送去领罚了。
临走前赵承文告诉风澈不许再乱跑,给他指了指回去的路,风澈乖乖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回去了。
姜临这会儿已经干完了两人份的活,坐在田地一边的石墩上休息。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薄汗,抬头时正巧看见风澈朝他走过来。
姜临起身去迎,凑近一瞧,眼前之人眼眶隐隐发红,眼尾尤甚,像是拿着某种粗制布料狠狠擦蹭了一把,磨得有些破了。
“你怎么哭了?”
无论是从风澈本人性格还是处事方式,他都不可能会哭,纵然是当年先生板子落在身上,硬生生抽断了,姜临也没见过风澈掉一滴眼泪,这会儿哭得眼眶微红,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只能靠眼泪转圜余地。
姜临探出手指,轻轻按在他的眼尾。
风澈眼皮一抬,似有心事,只看一下,就别到了一边。
他低低说了句:“回去说。”
姜临听出他语气不对,索性不再问。
*
傍晚,灵植课结束。
风澈和姜临回到院落,关了门,甚至燃了两张屏蔽符,设了一个小型隔音结界。
传音毕竟传一次便要燃一张符,若是要讲明今日之事,还是隔音结界更合算些。
透明的结界腾起,逐渐合拢成型,风澈拂去手上符箓燃烧的灰烬,才终于缓缓开口。
“今天中午,那孩子说的传闻,是真的。”
他眸光沉沉落下:“我今日无意行至灵兽伴生区外围,见到了一块界碑,结界之严密,若是只防孩子们无意穿行,怕是过了。”
姜临皱眉:“真身过不去,所以你动用神识?”
风澈抬起眼眸,点头承认。
“查到了什么?”
风澈似是不相信自己所见,觉得此话太过荒谬,说出可笑,唇角扬起一抹轻嘲:“我看到了衣冠冢,玉质墓碑,其上所刻之字:爱徒,风氏风澈。”
他此言一出,二人具是陷入沉默。
姜临张张嘴,想要说什么,风澈却直接打断了他:“不用安慰我说什么,这天下还是有人记得我的好,单论这学堂之中,我不信哪位先生愿对一个伤兄逼母弑父屠门之人,念念不忘至此。”
他纤长的睫毛垂下,两侧的发缓缓滑落,在夕阳下隐隐看不清神色:“那碑后棺椁,藏的东西正是那清香来源,若是秘宝,立碑之人为何不去设下遮蔽气味之法阵,反而任由香气逸散,形成传闻。”
他揪住衣袖:“且不论此人是否为了找我,但他都是在钓鱼,钓这知道香气何物所出之人,钓这认识风澈之人。”
姜临抬起眼眸,笑了一声:“风澈,”风澈应了一声,见他笑得清浅:“需要我做什么?”
风澈唇边即将说出口的“我想去看看”咽了回去:“姜临,这是个圈套。”
姜临点点头:“你既然想看,圈套又何妨?”
风澈盯着他的神色,唇边也扬起一抹笑,似被眼前之人感染,刚刚的郁结一扫而空:“老规矩,你望风,我惹事,到时候一起跑。”
*
风澈和姜临半夜出发,贴着隐身符直奔灵植园而去。
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地避过巡逻弟子的神识探查,接近灵植园时才发现此处不知何时设下了结界。
风澈暗骂一句。
“四百年前灵植园半夜四敞大开,永远不会闭园,再说里面种植的都是教学灵植,谁没事闲的去偷啊?现在怎么就不能多一点真诚与信任呢?”
姜临提醒他:“有人偷。”
风澈顿了一下,想起来了:“除了我日常挖几棵灵植给夜宵调个味道,偷的基数又不大,几天就长出来了。”
他有些羞恼:“这不是他们设结界的理由!”
纵然风澈再气,也不能改变结界已经在那里的事实,他索性安静下来。
他和姜临飞快对视一眼。
手上灵力在指尖腾跃而出,一个微型法阵瞬间起阵成型,五芒星转到坎位。
“坎位水行,水泽破界。”
虽说“水泽破界”为初阶法阵,却因为水属性能模拟任何形状,只需找到结界薄弱的一点将其嵌入,法阵随后自行扩大到可以让人通过的程度,就能实现破开结界的效果。
只是这么多年风家一直无人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