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158)
倘若他将二者相加,剩余的灵韵或许可以保住姜临的命。
风澈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双手交握,弯下腰,低下头,稳稳地挡在姜临的上方。
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成了姜临的最后一道屏障。
就当他准备硬抗近在咫尺的雷霆时,半跪在地的姜临忽然睁眼,扯住风澈的腰身。风澈现在见风就倒,更别提姜临拼了命拽的这一下,直接让他躺到了地上。
后脑勺磕得生疼,眼前天旋地转,风澈聚焦了半天,才看清姜临现在的样子。
他整张脸的血口都在渗血,眼白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猩红的血,也不知是何处的血管爆开了,顺着脸颊淌下来,像是一条血色的河。
“吧嗒吧嗒——”滴在了风澈脸上。
世界的色彩开始消退,只剩下苍冷的白和滚烫的红,最后一刻,风澈眼里只剩下了姜临的脸。
姜临两片全是裂口和血迹的唇瓣一张一合,风澈看清了,他说的是:
“风澈,我爱你。”
*
那道雷霆降下的瞬间,站在半空之中的季知秋终于忍不住,将手指抬起,刚想用一道咒法挡在上方,就见姜临睁眼了。
看着风澈眼中盘旋的泪光,他手指动了动,猛地将手中的咒法抹除。
动作幅度过大,他断裂的手臂晃了晃,季知秋瞥了一眼,有些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眼不见心为静,懒得去管那俩人到底死没死,从天际一步跨到晏星河面前。
晏星河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如何?”
季知秋挑了挑眉,指着沐浴在雷霆之中的二人,扯了扯半边唇角:“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晏星河看着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了:“自然可歌可泣,是一段旷世的情缘了。”
季知秋眉心一跳,将他的脖颈掐住:“你再说一遍。”
晏星河冷笑:“你是遇不到毕生所爱,就要去拆散他人吗?说什么来烨城寻仇,不过是坑害他人的无耻之徒罢了!”
“你错了,”季知秋松开手,像是失去了兴味,沉声道:“有人爱我,他只是不记得我了。痴情的是我,薄情的是他才对。”
晏星河捂着脖颈大口喘息,还想说几句讥讽回去,季知秋抬指勾出他护在怀里的储物袋,揪出了那位说书先生。
晏星河惊叫出声,就见对方已经捏碎了说书先生的神魂。
下一瞬间,他甩开手上的死尸和储物袋,朝着风澈他们走去。
似乎打算放过别人了。
晏星河储物袋攥到怀里,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季知秋的动作。
雷劫散尽,季知秋站在抱在一起的两人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姜临,踢了一脚,把他从风澈身边扒拉开。
风澈的呼吸很浅,意识很沉,似乎堕入了什么恐怖的梦境,眼角还在流着泪。
季知秋蹲下身,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看了许久,直到他听到风澈的喃喃自语:“姜临……不要死……”
他一把甩开手,忍着怒意,深呼吸了几次,扬起手,空间之中瞬间撕扯开一道黑色的口子,将风澈带入其中。犹豫了一会儿,赶在口子合上之前,也把姜临踢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季知秋兴致缺缺,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那我就看看,你以为的深情不负,在一生顺遂和困难缠身之中,他会选什么?”
他看着指尖发呆,低低地笑:“别等到他把你彻底忘了,到时候再哭着来求我……”
【作者有话说】
放心,姜临死不了。
第118章 万子归宗
即使最后的雷霆没有由风澈直接承受,然而先前的余波也几乎将他神魂打散,意识消散前,他就已经料到自己要跌进他人的记忆之中了。
风澈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似乎这人还没有适应过来,双眼持续处于失焦状态。
四周湿漉漉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血腥味和腐臭味浸透了鼻尖,风澈下意识地想要蹭蹭鼻子。
他心念刚动,这人的手也动了。
“哗啦——哗啦——”
手腕上沉重的拉扯感传过来,风澈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他好像被硕大的链子捆住了双手。
他眨了眨眼,眼角的血污粘连着睫毛,这让他感受到这个动作的巨大阻力,费力地眨动了一下,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缕薄薄的光亮。
这似乎是某间监牢的底部。穹顶上可能有缺口,几缕微光透了进来。
风澈看了一眼没能看清缺口在哪,身体的主人也努力地眯眼,随着身躯扭动,渐渐传来钻心的疼痛来。
有铁链贯穿了他的琵琶骨,甚至脖颈处也扣着沉重的咒枷。
风澈和身体的主人难得动作一致,老老实实放弃了抬头,开始看向地面。
身边的黏腻水渍混杂着鲜血,几道刻符印在地表之上,风澈盯着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一道咒法,但他看不懂这咒法是干嘛的。
他正困惑,却听见自己嘴唇微动,一缕极其轻微却又让他毛骨悚然的话传进了他的耳朵。
“清心。”
记忆之中,他只在诛杀姬水月的时候听过“清心”二字。而这道咒法,被风行舟称为是人族灾难的起点。
至于清心咒的创始者,是一个叫做姬子诺的人。
不是说清心咒早被裁院禁用了么?为何会出现在监牢之中……难不成是禁用之前发生的事情
上方传来法术炸开的声音,风澈被转移了注意力,艰难地随着身体的主人抬头。
一道法术炸开盛大的烟花,化作一缕缕灵力,飘向半空,再四散向远方。
这是……裁院的一种独特的判罪方式。
裁院自古以来,遇到不能轻易审判之人,就会启用这个办法:
将此人功过记述在传讯法术之中,分成无数份,传遍天下。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会参与判决。若觉得无罪,这缕灵力会化作白子,若觉得有罪,这缕灵力则会化作黑子。
最后黑子白子尽数归来,投掷到判决之人面前统计。
白多黑少,则生;黑多白少,则死。
风澈听见这人胸膛的心跳声,“咚咚咚”地似乎紧张得不行。
风澈想起上次这人说过“拿人心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干了什么,怎么进了裁院?
然而,这人只在记忆之中存在,不能回答他的疑问。风澈把满腹的疑惑憋在心里,只是扬起头,慢慢地等着。
归来的灵力束交缠融合,互相缠绕起舞,在漆黑的天幕上点缀,如同流星坠落。灿灿烈烈的光芒由远及近,滚烫的弧光朝着他的方向划来,瞳孔之中,那道光束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深邃漆黑。
最后归到面前之时,风澈看清了,那是一片纯黑的海。
成千上万的黑子归宗,将他左边这一片空旷的地面填的满满当当。
他一时不知道此人究竟犯了什么罪,既然裁院难以抉择,为何世人却会无一例外觉得他有罪?
胸腔之中奔腾跳跃的心脏突然空落了一拍,它在下一刻开始迸发出冷意,冰凉彻骨的血液流淌到四肢,灌入脑海。
他感觉脑子空旷混沌了许久,这人的思绪纷乱冗杂,一张张他不曾见过的面孔开始飞速略过,风澈看花了眼,也没记住几张。
为了看刚才的景象,身体的主人将头扬起来,这会儿身上的疼痛席卷而来,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钻心的痛感让他承受不住,视野开始模糊,风澈本以为马上就要退出记忆,然而地上清浅的绿色咒法发出了一道光亮。
他原本半合的眼皮猛地睁开。
周身的疼痛似乎更加清晰了,风澈跟着这人疼得头皮发麻,每次眼前漆黑的时候,清心咒就反复迸发出光芒阻止他陷入昏迷。
他终于明白清心咒在监牢的用处了。使人在极刑之下保持清醒,目的是反复折磨神魂。
纵然风澈不知这人究竟犯了什么错,但是过往的一切记忆里,这人善良到让人觉得如同圣人,又怎会犯此大错,十恶不赦到这种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