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115)
姜疏怀附和出声:“风家如今正式回归守城,将来还需和各家共扛兽潮,切莫破坏盟约。”
他这一句,全场一肃。
迟斯年在一旁暗暗分析,各位家主都有心中思量,风家今日变天,但该守的城一座都少不了。
四家平起平坐多年,纵然不惧风家势力,但却怕那兽潮拖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在这里争辩是非对错,不如趁早和真正的掌权者打好关系,方便日后沟通事宜。
夏鸿鹏纵然再看不惯,也只能逞几句口舌之快了,至于那两位家主,倒是乐得看见风澜执政。
他心里不是滋味。
自己不也是如此,动荡乱局之中独善其身便已困难,保全风瑾更是天方夜谭,即使对方再值得可怜,大局之中,也只能成为牺牲品。
只是那个孩子……
他辗转反侧,一想到那孩子,心仿佛放在油锅里煎,少时一桩桩一件件的回忆涌上来,逐渐定格在一双清澈透明的眼上。
心中那句话在疯狂警告着他,一遍一遍动摇着思绪。
他猛然抬头,转身就撤出了大殿。
他在心里警告自己,到了家主殿,只看一眼,然后就走,什么都不要做。
就只看一眼。
他怕被旁人撞见,难得没用风盘,挑着人迹罕至的路走,突然撞见了姜家那两个小子。
姜思昱捂着手里的储物袋,扯着季知秋的袖子,急匆匆地往前赶,撞见迟斯年的刹那,瞬间心虚地别过脸。
季知秋和迟斯年四目相对,淡定地互相打量一会儿就开始寒暄起来。
季知秋略一拱手,拽了姜思昱一把,他从神游中回过神,跟着哆哆嗦嗦拜了一下。
他紧张至极,又忍不住捂了捂储物袋。
这里面藏着姜月儿。
私带未被宴邀之人,于风家而言是不敬不义之举,尤其是眼前这位大弟子前几日还被他撞见了奸情,两罪叠加,他不被对方修理一下都不正常。
他眼神游离,看向季知秋想问问怎么办,发觉季知秋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都怪这季知秋嘴欠,一起看姜月儿,非要提了一嘴风家宴会,姜月儿就死活都要来风家看一眼。
小孩儿什么的果然麻烦,每日晚上还要找人陪着出去玩。虽然他不懂为什么非要晚上出去,但是他下意识地就觉得,小孩儿应该惯着。
说到这里,刚刚太过匆忙只顾着藏,姜月儿今晚还没出来放风呢。
他暗戳戳给季知秋传音,让他带着姜月儿先跑,万不可被这位迟斯年揪住把柄。
季知秋“嗯”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一把接过储物袋,留下一句:“迟道友,我师兄有话和你讲,我不便打扰你们了。”
随后他转身就走,没有一点犹豫。
姜思昱和迟斯年面面相觑,脸都笑裂了,心里还在大骂季知秋找的什么狗屁借口离开,他有什么话和迟斯年说,说那天没有打扰到他们夫夫调情
他磨磨唧唧支支吾吾,讲了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抬眼心一横,打算就这么跑路得了,忽然看见了那位小厮。
一瞬间,他脊背上的汗都滑下来了。
那小厮只瞥了他一眼,目不斜视地顺着刚刚季知秋离去的方向走了。
姜思昱在脑海里疯狂尖叫,吓得要死,袖子里的袖子都要揪烂了。
这俩人演得太好,谁也没分对方半个眼神。
就像不认识一样。
莫不是分了
姜思昱越想越觉得可能,实在受不了,只想赶紧走。
他随便糊弄几句,就急匆匆离开了。
迟斯年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刚想提醒那边是夏家住的方向,不是姜家的居所,眼前之人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
他经此一事打岔,心底那阵声音愈发震如擂鼓,前往家主殿的心思几乎被磨了个干净,他烦躁得厉害,心想不如回洞府修炼一晚上,干脆谁也不看。
*
姜临慢慢地缀在季知秋后方,突然神色一凝,抬起手猛地一顿。
掌心的追踪的小针瞬间化作湮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粉末四散,皱了皱眉。
他先前送出探查之物,如今却碎了。
季知秋的身形气息已然消失,他盯着面前不远处的夏家宅邸,眸色深深。
若姜家要帮风澜铲除异己,何必动这夏家,顶多拖住对方罢了。
何况夏家家主不至于傻到为了那一套尊卑礼义撕破与风澜的盟约。
他心下思量愈多。
如此反侦查手段一流,竟能破了他的追踪之法。
不是像姜家小辈所能具备的手段,而应当是受雇于人专门行刺杀之能的刺客。
只是对方潜伏时间太久,似乎在学堂就已经换了人。
他甚至怀疑初次见到季知秋时,对方便不太简单。
姜临皱了皱眉,打算送进去一缕神识重新追踪,却发现夏家院落笼罩起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然而那气息一闪而没,他再想注意却已消失不见。
他指尖灵力逸散而出,修改容貌气息后,随着夏家进进出出的小厮,混进了夏家的院落。
他不敢耽误,因为那气息,竟像是戾气。
【作者有话说】
迟斯年心里那个声音是风澈留的暗示,不让他参与今晚争斗,不然他会死。
第87章 山雨欲来
与此同时。
风澈足下“缩地成寸”连启,再次回到密道之中后,立刻向着家主殿之中进发。
他懂风瑾的坚持。
风瑾不可能连争也不争便把整个风家交与风澜,即使他已经被架空,但只要有一人追随,他便不能置之不理。
交托神魂到学堂不过是对风瑾本人的一种安慰,他继续留在风家只能是送死,而那神魂产物气息微弱,若风瑾本尊死亡,恐怕崩解消散于天地之间都有可能。
风瑾是为大义,风澈却不能允许对方这样做。
那是他如今尚存的唯一亲人,即使对方视自己如仇敌,他也要救。
在风澜到来之前,带风瑾先行离开,这是他能想到的,对所有人命途影响最小的办法。
等他帮风瑾治好身体,再将神魂重新合二为一,他便自行离去,绝不打扰风瑾的生活。
只是,如何说服风瑾和他走,他还没有头绪。
风家人一脉相传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即使他不露真容,也难保风瑾不会和他犟到天荒地老,直至风澜攻进大殿。
就更别提风瑾会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了。
然而如今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方才在卫世安那里耽误了太久的时间,眼看着宴席将要结束,他只能匆匆用“枯木逢春”将肩膀上的伤口止住血,打算在家主殿里等着风瑾。
待风瑾跨进门的刹那,他就将人掳走。
风澈打定主意,匆匆赶到家主殿。
那日他来的时候只是穿堂而过,并未注意到这样多,如今从里殿到大堂一路看来,发现家主殿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不同于风行舟的时代的热闹鼎盛,原本家主殿子弟众多,陈列的灵气法阵也繁复,然而如今家主殿空旷寂寥,无一盏明灯火烛,风澈乍一进去,只觉得漆黑一片。
但这倒是也省了他躲避巡查的时间。
当他隐藏气息一步一步走进去,绕到大门旁边之时,视线向后一瞥,忽地看见殿中央主座之上端坐着一个人影。
他心底一惊。
那人坐在那里无声无息,他神识探查满殿竟没有察觉到任何踪迹,索性只收敛气息,没有贴上隐身符,如此行事,对方必然看见了他。
他冷汗慢慢地顺着脊背下滑,心中思量着待会儿如何稳住对方,那人已经开口了。
“风澜派你来的?要杀我,让他亲自来。”
熟悉的声音落入风澈的耳朵,他垂下的头忽地抬起,看向殿中央那人。
黑暗之中,那人眼皮未抬,一只手拄着下巴,声音淡淡:
“傻了?回神。”
竟然是风瑾未等宴会结束,便回来着了。
若非风澈知道自己不在命途之中,几乎怀疑风瑾算到他要归来了。
风澈心中难得涌上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确认只是之前伪装的风临的脸后,才放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