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上(306)
正是他那种对谶言目标的精确感应,只有在目标看到他时才会亮起。
白晏安感到心里微微一痛。
片刻之前他刚看到他的时候,这簇火光还很明亮,仿佛春日原野新生的野草。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将手臂虚虚环绕到孩子背后,然后拿起了短剑。
虽然要杀他,但白晏安希望他不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杀死。
白晏安手中蓄力,准备从背后刺穿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个孩子忽然朝他扑了过来。
一个弱小到可笑的反抗。
这一瞬间仿佛无限拉长,他感觉到两人之间极近的空间里被孩子的动作带起了风,风撩动他垂落的长发,一切寂静无声。
而白晏安心无波澜,拿着利刃的手稳稳地从背后刺向他的心口。
在孩子扑到他身上的前一刹那,刀尖刺破脆弱的皮肤。
就在这时,他听到孩子细弱破碎的声音——他说:“小心!”
刺入心口的剑势骤然止住。
一声短促的惨哼响起,那个扑进他怀里的孩子晃了晃,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他肩头,不动了。
白晏安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猛然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竟盘踞着一条剧毒的银环蛇,对他威胁地嘶嘶地吐着信子。
他低下头,发现孩子单薄的肩头上赫然出现了两个并排的新鲜小血洞,正是刚刚被毒蛇咬伤的牙印。
……原来刚才他扑过来,不是要袭击他,而是提醒他小心毒蛇。
此时,孩子已经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满身冷汗,脏兮兮的小脸上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泪痕。
这个孩子是那么瘦小,细白的脖颈能被白晏安一只手掌握住,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拧断。
而他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知,昏睡在他怀中。
甚至像一个失去妈妈后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小兽一样,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全无戒备地靠进他怀里。
全然不知,他全部危险的来源,就是抱着他的这个人。
白晏安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这个孩子。
他摸到了一手温热的鲜血。
因他而流的血。
……
无相洞里十分安静,白晏安跪在洞顶落下的缥缈光芒中,低声喃喃。
“有时候我对神明祈祷,并不是真的期待神明实现我的愿望。只是我难免也有脆弱彷徨的时候,希望在祈祷的长久静默中,找到自己心指向的方向。”
无相洞,别名无相见心。
无相洞中见神明,亦见己心。
“在万魔窟,我找到了谶言里那个降世的灾星,未来将会灭世的邪神。”
“可我发现,他只是一个孩子,被欺负的时候甚至没有自保之力。”
“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却来救我。”
“我没法杀他。”
“我把他带回了翠微山,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我想,此之前那些年我可能理解错了。或许上天赐我谶言,不是为了让我杀他,而是为了让我救他。”
“他说自己姓舟,没有名字。”
“我给他取名,舟向月。”
愿他此心向月,长夜不孤。
第177章 骨血
付一笑不知道他是何时迷失在自己的记忆里的。
似乎是从无相洞里白晏安的记忆残影回到翠微山开始,他身边的场景变了。
周围人声鼎沸,到处都是骰子乱晃、竹片敲击的脆响。
人群在长桌前围得水泄不通,不透风空间里的汗臭味格外明显,但人们一个个挤挤挨挨地凑在桌子前,一双双眼睛里闪闪发光,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那个庄家手里摇晃着的骰盅。
哗啦啦,哗啦啦……
砰!
骰盅重重砸在桌面上,仿佛有意吊着众人的胃口,缓缓地一点点掀开。
众人的脑袋就像是上了钩的鱼,被黏在骰盅上的视线钩着伸长脖子,然后踮起脚尖——
看清骰数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房顶:“啊啊啊啊成了!!!”
钱无缺尖叫着跳起来拍他的肩膀,付一笑也激动得不得了,转头去看身旁的舟向月——只见他兴奋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出奇,像是落了满天的星光。
师弟可真厉害啊!付一笑想。
这已经是连续猜中的第多少次了?他数都数不清。
付一笑被这种巨大的刺激和兴奋包围着,就像是在云端一样幸福得晕头转向。
店家似乎有人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过去,他们穿过兴高采烈的人群,每个人都想摸摸他们的头或是跟他们拉拉手,沾沾他们的运气,到处都是笑脸和羡慕的眼神。
直到一只小手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舟向月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笑哥,我们被盯上了。”
付一笑骤然惊醒,发现不知何时,周围那些热情洋溢的人群消失了。
这里不再是长乐坊那灯火通明、签筹作响的厅堂,而是一个冰冷逼仄的走廊——走廊尽头,站着几个满脸横肉的高大壮汉。
付一笑猛一回头,看到他们背后也有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付一笑警惕起来。
钱无缺抱紧怀里刚刚赢来的钱袋子:“老板要赖账吗?我们是凭本事赢的钱!”
有人噗嗤笑了起来:“凭本事赢的钱,哈哈哈哈哈!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敢在这里作威作福——那我们就凭本事,让你们拿不走钱呗!”
他一个眼神,前后那些打手似的壮汉就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走来,每一个的身量都能抵他们三个。
付一笑感到热血直冲头顶,当即就捋起袖子要跟他们打架。
结果舟向月一把拽住他,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老板老板,我们不要钱了,你放我们走吧……”
钱无缺气得跳脚:“师弟你闭嘴!凭什么给他们!这是我们的血汗钱!”
付一笑也气得很,凭什么还给他们!
长乐坊的规矩清清楚楚,猜对就赢钱,猜错就输钱。输钱的时候没见庄家收钱手软,凭什么他们赢了钱就要来赖账!怎能这么不讲道理!
付一笑和钱无缺梗着脖子要打架,舟向月拖着他们嗷嗷哭。
两人还气得要死,怎么这个小拖油瓶影响他们发挥!
正在场面一片混乱时,白晏安和任不悔来了。
原本付一笑和钱无缺都要跟人家打起来了,结果一看到师父和师叔黑如锅底的脸色,上头的热血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大概做了坏事。
三个小萝卜丁缩着脖子站在一边,等着被大人领走。
其中一个还在抽抽搭搭地哭鼻子。
长乐坊的老板明显是认识白晏安的,一见他就诧异了一下,然后瞬间换上笑脸:“原来是白仙长!哎呀哎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来是您家弟子……”
付一笑震惊于他变脸之快,也是第一次隐约感觉到——哇,原来听说师父的背景很强大,好像是真的。
但听到下一句话,他就不干了。
老板说:“白仙长不知道,您家弟子来我们这赌场不说,还出千啊……不过看在您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了,赢来的钱拿去吃点零嘴吧。”
“谁出千了!”付一笑怒道,“我家小师弟凭本事猜对的!”
“就是!”钱无缺帮腔道,“摇骰子的都是你们庄家,别人十猜九不中,我还说你们出千呢!”
“闭嘴!”任不悔瞪他们。
俩孩子讷讷闭嘴了。
白晏安客客气气地跟长乐坊老板交涉完,还是让他们把赢来的钱还给人家。长乐坊老板坚决不收,他就坚决要人家收下,最后还是把钱退了,带着他们离开。
回到翠微山,他就问道:“以前你们从来没有去过赌场。是谁提出去赌场玩的?”
付一笑缩了缩脖子,心想他是师兄他带着两个师弟出来必然是要负责的……于是带着一种英勇就义的悲壮道:“是我。师父,我们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