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上,不死不休(67)
楚霁身上他思念了多日的体温和气味暖暖烘烤着他,令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他轻轻在楚霁的颈侧咬了一口,随后在楚霁带笑的警告声里,安然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狼一时有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外面天色依旧亮着,楚霁依旧躺在他怀里,他的尾巴松松缠在对方腰上,微屈的膝盖也十分自然地插.进了楚霁两膝之间,像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爱侣。
天狼在楚霁后颈上啄了啄,轻轻动了一下身体,把膝盖和尾巴都收了回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正打算往卫生间走去,下一秒,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楚霁挂在不远处衣架上的某样东西。
忽而一怔。
——那是一把枪,却并不是楚霁在冰原上用的那一把。
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把枪,天狼却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莫名觉得熟悉。
那一刻,某种难以形容的直觉忽而击中了他。
他像是从一张足以把人溺毙的温床上,骤然摔进了寒冷刺骨的冰窟里,怔怔盯着那把枪看了几秒后,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左肩处的枪伤、楚霁防护服里掉出的子弹、那天在冰原上时楚霁的态度……
种种或是刻意遗忘、或是无意忽略的细节,突然在此刻一发不可收拾地涌进脑海,天狼几乎是怀着一种恐惧的心情,从衣架上拿下了那把枪。
而与此同时,床上原本“熟睡”的楚霁,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回头,仅仅是听着从床边走向衣架的脚步声,已经足够猜到发生了什么。
身后天狼的呼吸声静了下去,房间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楚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知道,那把他刻意带回来的枪,终于被发现了。
第四十五章 (一更)
天狼死死盯着面前那把枪。
深黑色的□□上泛着金属光泽,枪身流畅,几乎可以想象子弹出膛时发出的声响。
他盯着那把枪看了许久,久到四肢都开始隐隐发麻,目光才一点点移到了枪身下方,那个装有子弹的地方。
……他还隐约记得当初那颗子弹的模样,只要再次看到,一定能辨认出来。
可他的手按住了弹匣,却久久没有动作。
他竟然不敢打开查看。
天狼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循环反复几次后,终于心一横,胡乱拔出了弹匣。
“咔哒”,一声轻响。
弹匣弹进手心,下一秒,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天狼睁开眼,满室寂静里,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无从听闻。
——这个弹匣是空的,里面一颗子弹也没有。
天狼怔怔看着手心里空荡荡的弹匣,此时此刻,心里升起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
只要还得不到答案,头顶的闸刀就不会落下。
什么都没有,总比有他不想看到的答案更好。
在原地呆站良久后,他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弹匣装了回去。
金属枪身里关押着的怪物并未探出笼子,之前宛如冻毙一般的心跳再一次死灰复燃。
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做过那样,将那把枪轻轻挂回了原位。
一场无声的山崩海啸过去,天狼转过身,刚走到卫生间门口,便听楚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天狼?你怎么在那?”
楚霁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刚睡醒,带着一点挠人的轻懒。
天狼捏了一把手心里的汗,回过头,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没有提刚才那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没,我就是想去一下卫生间……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睡了。”楚霁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为了不影响灾后工作,气泡垒这两天内不会熄灭人造太阳,我差不多也该起床继续工作了。”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在这样平静的语气中,天狼那颗始终悬在半空的心,似乎终于稍稍找到了一点安放之地。
他的脚步在原地停了两秒,突然回过头,遵从本能,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抱住了刚刚站起身的楚霁。
他抱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用力,楚霁直接被他抱得重新倒回了床上。
像是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觉般,楚霁笑着在他背上轻哐了一下:“不是要去卫生间吗?这是突然干嘛?”
“……没干嘛,昨晚没抱够。”天狼用力在他肩窝处蹭了蹭,被肩膀压住的嗓音有点发闷,“你今天要去做什么?我能跟你一起吗?”
“怎么比小狗还粘人?”楚霁笑着说完,想了想,“今天上午不行,上午我要去开会。下午……也许可以。下午我要去西侧农业区那边,协助他们进行生产恢复,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可以带你去。
“现在灾难刚刚过去,师兄和师母这两天都会一直待在医疗中心那边,对危重患者进行急救。这段时间诊所那边会很忙,今天早上我去开会的时候,你可以去诊所帮忙,处理一些发热病例和简单的冻伤。师兄说具体的处理事宜他都已经告诉小桔了,都是些常规手法,你去搭把手就好。”
天狼又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霁对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早有预料,事实上,从将那把空枪挂上衣帽架的那刻,他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天狼的反应。
不过从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学会了和自己的卑鄙坦然共处。
他揉了揉天狼的脑袋,低声说:“我感觉这段时间,你的记忆区好像开始慢慢被激活了。等这两天忙完,我再让师兄给你做个检查,争取早日恢复。”
听到这话,天狼却莫名再一次不安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恢复记忆这件事,随着在气泡垒内生活的时间愈久,他已经不再有之前那么大的执念。
不但如此,他甚至还对此感到有些……抗拒。
就好像那层看不清也摸不到的记忆枷锁之后,封印着某种可怕的庞然怪物。
他张了张嘴:“我……”
楚霁:“嗯?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
天狼强行逼自己不再去想那些隐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可能,他的鼻尖蹭过楚霁的颈侧,在那里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希望你快点开完会回来。”
楚霁弯起眼睛:“知道啦,小狼崽。”
两人洗漱收拾好后,一起出了门。因为要赶去开会,今天楚霁没再送天狼去诊所,好在这么长时间下来,天狼对去诊所的路已经烂熟于心。
和昨天的满城空荡比起来,今天街上虽然还是透着一股沉重的低气压,但至少多了两分人气。
一天的时间过去,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上了街,或是店家老板前来查看收拾店里的狼藉,或是有人回来街上找自己匆忙间遗落的东西。
还有的人只是在阴暗寒冷的地方待了太久,想再抬头,好好看几眼太阳。
天狼走过居民区曾经最繁华的那条街道,现如今,它的混乱与狼狈也是最显著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蹲在街边,手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东西,像一朵被雨打折了的蘑菇,一动也不动。
天狼没有见过他手里的玩意儿,出于好奇,走上前去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少年听到声音,仰起头来看着他,手指在那个东西上摩挲了两下,低声说:“……游戏机。”
“游戏机?”
天狼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塑料盒子,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中间有一个暗下去的屏幕,已经完全碎裂了。
“这个游戏机,怎么和我以前玩过的不一样?”
天狼指的是他和楚霁在街机厅里玩的那些。
少年在游戏机上的几个按钮上按了两下,机子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神情十分低落,回答道:“……这是灾难时代前留下的私人游戏机,是我爸留给我的,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卖的了。
“但是它现在……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