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上,不死不休(45)
她情绪十分激动,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哭,众人又劝了很久,才终于把她劝进了门。
阿满的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暂时还不方便下地走动,需要在诊所里在修养观察几天。
阿满的母亲依旧不敢请太久的假,确认阿满手术成功后,就又要回去工作了。
临走前,她在诊所门口,撞上了结束了一天工作后过来的楚霁。
看到对方的那刻,二人都愣了一下。
楚霁是来接天狼“下班”,顺便过来问问阿满的情况的。不过他倒确实没想到,会赶巧和阿满的母亲撞上。
他之前让人去查的阿满母子的事,已经得到了结果,因此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后,会是那样一副反应。
——三年前,他刚刚继任指挥官一职时,因为心志不坚,导致了重大失误。
那次失误,直接导致了很多士兵的死亡。
那曾是楚霁多年的梦魇,而这件事之后被上层有意揭过,不再允许其他人提起,因此当初问起阿满的家庭情况时,阿满的母亲撒了谎——
阿满的父亲并不是因为突发变异被处死的,而是死于三年前那场守城之战中。
死于年轻的指挥官的一场失误之中。
那之后,原本还算幸福的家庭失去了一根支柱,再后来,接踵而至的厄运一步步击垮了这个家。
地下城区的喧闹与闷湿多年如同一日,诊所门口,两人的目光隔着三年的恩怨交错数秒,最后,却是楚霁率先开了口。
他垂下眼看着面前苍老的妇人,低声说:“当年的事,我很抱歉。阿满父亲的死,是我的错。
“对不起。”
闻言,女人瞳孔倏地一缩。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楚霁,对方的道歉和愧疚都十分真诚,并没有想象中那些高层军官的高高在上。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除了这样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别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就像此刻的她站在这里,嘴唇开开合合数次,也依旧说不出一个字。
她既说不出“没关系,当年的事不怪你”这样冠冕堂皇到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却也说不出其他刻薄恶毒的怨恨。
毕竟她还记得,阿满之所以能及时找到肾.源,几乎全靠了楚霁。
就这样在原地僵站了许久,她看到楚霁将一张纸片递到了自己面前,顿了顿后,再次开口:“这是我的通讯号,之后如果有什么有需要的地方,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女人接过了那张纸片,怔怔看着面前这张过分年轻的脸。
……三年前,他也没有比自己的阿满大多少岁。
况且没有他,之后的三年里,变异种无数次高强度的进攻,气泡垒的城墙也不会那么固若金汤。
漫长的沉默过去,她最终接过了那张纸片,红着眼圈看着楚霁,涩声道:“……谢谢。”
-
目送女人离开后,楚霁再走进诊所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天狼早就在诊所里等了他很久,一见到他,就小狗似的凑了上来,带着点炫耀意味地开口道:“我今天救了一只猫,我自己救的。”
楚霁饶有兴致地问:“猫?”
天狼把今天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给楚霁讲了一遍,末了,补充道:“林晞说这二十积分都是我的,等给我发工资的时候,会一起算进我的工资里。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楚霁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么厉害?”
天狼得意地哼了一声。
楚霁跟他一起往里走去,见了刚给病人开完药的林晞,问:“阿满的手术怎么样?”
“很成功,”林晞答道,“那个死刑犯也已经送回去了,按照苏恩斯的说法,就算他死在监狱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楚霁应了一声。
天狼一直黏黏糊糊地跟在他身后,还想问楚霁关于宠物的事,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最好回家再问。
然而回家之前,楚霁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天狼一眼后,问林晞:“既然阿满的手术告一段落了,那什么时候可以看看天狼的脑伤?”
天狼一愣。
时间过了太久,他近乎已经快忘记自己的脑伤这件事了。虽然前两天听楚霁提起过,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提上了日程。
闻言,林晞扶了一下金丝眼镜,视线往天狼身上看了过来,略微一顿后,道:“现在就可以。”
第三十章
五分钟后,治疗室里。
林晞披着白大褂,看着坐在对面的天狼,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头部是怎么受伤的吗?”
天狼皱眉思考了一阵,摇头道:“不记得了。但事后楚霁陪我回我受伤的地方去过,在崖壁上看到了撞击流下的血痕。根据各种线索推测,应该是我在和其他几头变异种战斗的时候,头部撞到了崖壁,所以才会导致失忆。”
林晞点了点头,在病案本上挤了两句,又问:“你刚醒过来的时候意识清醒吗?除了失忆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应该没有了吧,”天狼想了想,说,“就是受伤的地方有点疼。”
林晞笑了笑,换了个询问的方向:“那你的名字是你自己想起来的吗?”
天狼:“对。”
“除了这个名字,还能不能想起什么别的?”
“……好像没有了。当时楚霁问我的名字,这两个字也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
林晞一边听,一边记,写完手上这两行字后,又问:“那你还记得是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吗?”
这一次,天狼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尘封的脑海里,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一个温柔的女声缓缓响起:“……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我们的孩子,就叫天狼吧……希望他这一生都可以明亮、灼热……”
但天狼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
林晞没有打断他的回想,良久的沉默后,天狼低声说:“我不确定,但应该……是我的母亲吧。”
林晞温和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后,继续问:“那关于这个名字,或者关于你的母亲,你还能想起什么别的事吗?比如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或者有没有什么人,在特定的情况下叫过这个名字?”
他的语速不徐不疾,很容易让人跟着沉静下来。然而天狼思考一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嗯,好。”林晞盖上笔盖,停下了他的记录,“那先去拍个脑片看看情况吧。”
天狼疑惑:“脑片是什么意思?怎么拍?”
“脑片是一种检查你头颅内部情况的技术,”一旁的楚霁笑着解答道,“走吧,我带你去拍,拍过一次你就知道了。”
以现在的技术,脑片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出结果。
天狼从来没有想象过人类还有这么神奇的技术,先是对着拍脑片的机器研究了半天,又对着到手的片子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楚霁领走了。
林晞看完天狼的脑片,道:“问题不算大,只是之前脑组织受损,可能影响到了脑内的记忆细胞。我先给你开点药,小霁你平时也多跟他讲讲和冰原相关的事,多让人陪他聊聊天,带他吃点好吃的,养养脑细胞,过段时间会慢慢恢复的。”
“好,谢谢师兄。”
拿完林晞开的药,楚霁终于带着天狼离开了诊所。今晚他没再带天狼去吃之前那家的阳春面,而是领他去吃了另外一家的小馄饨。
小馄饨□□弹弹,纤薄的面皮里包裹着和了土豆粉的鸡肉,在煮得发白的高汤里滚上几滚,鲜香诱人。
天狼甚至因为吃得太急,被馄饨里溅出的汁水烫到了舌头,引来了楚霁的一番低笑。
气泡垒内的食物全是他以前没有吃过的,每一次的新尝试,都能带来不同的惊喜。
回去的路上,他又看到几家没有吃过的新店:浇肉汁的土豆泥、番茄汤泡饭、各种馅料的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