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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94)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18-06-10 14:02 标签: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近水楼台

  瓢泼大雨盖地而覆,砸得水面蹦珠嘈声。洪浪疯涌,一切前尘被撕裂成光点。无数张脸浮隐于惊涛巨浪之中,哭和笑相伴紧密,那白袍银冠的少年郎在飞速后退的狂影间越来越清晰。
  油纸伞半挑,净霖双眸破冰敛笑。他隔着雨帘,脸颊贴在苍霁背上,缓声说着:“不是临松君。”
  铜铃一震,霍然响起。
  那人又变作了大雨间失声哽咽的模样,他揽着龙鳞,仰头淋雨,痛哭道:“求求你”
  虚景一触即破,棺中佝偻着身躯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在墙壁上划着血线,他疯癫地念着:“七星镇鸣金台来接我回家哥哥。”
  诸般虚景猛地破碎,莹光乱舞在黑夜。河水倒逆的声音响在耳际,意识被骤地拽扯向下,不断地沉向无边漆黑。身体也跟着倒栽冲下,在坠破镜面时铜铃中道而止。
  “我道已崩。”
  苍霁突然破水而出,他用力爬身,在冰凉的河水中蹚水寻找。
  净霖。
  苍霁颤手摸索在水中。
  净霖。
  忘川河环过迷津,黄泉冷得苍霁双臂乏力。他摸不到人,已然忘记了身在何处。他慌乱地在河中一脚深一脚浅地找着人。
  一场大雨下了多少年,苍天从一千四百年前嚎啕至今。苍霁记得他为鱼时的第一眼,净霖在窗边枯坐半宿,状如白瓷,被人拙劣地拼凑成形,却少了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从来不是想要吃掉净霖。
  他只是在渴求他失去的逆鳞。
  铜铃一直在响,苍霁似乎被困在忘川河中。他愈行愈沉重,双腿被淤泥拖着,寒冷更盛。苍霁拨开水浪,突然栽进了水中。
  忘川河变得深不见底,苍霁沉身坠下,磕到底部时被惊起的淤泥包裹,他咳嗽起来。
  “净霖!”
  苍霁奋力挣扎,河水浑浊不堪。他扯开束缚,却已经被淤泥吞入更深处。苍霁呼吸不畅,他撞着泥壁,听铜铃声音变得遥远。
  须臾之后,苍霁霎时睁开眼。
  他盯着屋顶,喘息急促。天色朦胧,骤然转变的场景让他有一瞬间辨不清真假。室内的茶杯忽地倾倒,苍霁闻声坐起。
  净霖正看着被热茶泼红的指尖,听到动静侧头看来。岂料苍霁“哐当”地站起身,他鞋也不穿,疾步撞开桌椅。桌上的茶壶杯盏碎了一地,他猛地拽住净霖的手臂。
  是真的。
  苍霁眼眶发红,他甚至在一刻不知如何张口。他紧紧地攥着这个人,仿佛一松手净霖就会消失不见。
  净霖被握得手臂生疼,但是他神色如常,走近一步,低声说:“怎么了?”
  苍霁倏地将人抱进臂间,他手掌仓促地摸在净霖后脑和背部,既像是无处安放,又像是不敢用力。他抱着净霖轻晃了晃,臂间收紧,将脸颊贴蹭在净霖耳边和发间。
  “净霖。”
  苍霁沙哑地念。
  “净霖。”
  “嗯?”净霖埋着脸,反手轻搭在苍霁后背。
  “我的。”苍霁偏头蹭掉潮湿,抵着净霖的耳边,低哑地唤,“净霖。”
  净霖觉察到耳边的湿热,他似乎知道那是什么,所以埋脸不动,只是用手掌顺在苍霁背部。
  苍霁抱得净霖脚尖离地,他蹭着净霖的侧脸,难过地说: “是我的净霖啊。”
  是我珍重如宝,揣在心窝里的净霖啊。


第107章 奉春
  夜里净霖睡得很不好, 因为苍霁箍得他几次喘不上气。被窝里热, 净霖贴在枕上时觉得自己在出汗。衣料黏在身上,他稍稍一动, 苍霁便会紧随而来。
  苍霁用指腹虚描着净霖的眉眼, 净霖抬指将苍霁的手贴在颊边, 然后半睁着眼,在昏暗里注视着他。
  苍霁喑哑地说:“要睡吗?”
  净霖的食指轻轻地抵消他的声音,从枕间撑起身,斜倾在苍霁的上方。黑鸦鸦的发铺在枕席间,顺着净霖的肩头滑到苍霁胸口。
  苍霁掌心热烫,从净霖的后颈沿着脊梁骨一路滑到了他的腰间。
  净霖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苍霁,说:“不睡。”
  “那就这样。”苍霁看着他, “让我多看几眼。”
  净霖忽然俯首, 手臂撑在苍霁胸膛, 对着他凌乱的发轻吹几口气,一边看着它们摇摆,一边说:“嗯你梦见自己的前世了吗?”
  “我没有前世。”苍霁承担着净霖的重量, 胸口如同被填满了又酸又热的柔软。他略抬头,鼻尖轻蹭在净霖侧颈,说, “也不指望有下一世。只能竭尽全力, 把握此刻。”
  净霖觉得痒, 可是苍霁不让他退。苍霁湿热地呵在净霖的脖颈, 顺着弧度缓缓地吻过去。薄唇带着热度, 又烫又麻,吻得净霖指尖微缩。
  “我如果错过这一刻。”苍霁抵在净霖耳边,“就好比没有活这一遭。”
  净霖被苍霁咬到了脖颈嫩肉,他陡然低声嘶气,偏头说:“轻一些。”
  苍霁力道加重,净霖彻底贴在了他的胸口。两个人密不可分,净霖的发被揉得凌乱,他被衣衫挂住了手臂,苍霁拽着那布料轻而易举地撕开。
  “不行。”苍霁恨不能将净霖揉进身体里,他探手扯上被,把两个人笼在其中。他交握住净霖的一只手,抬到唇边,沿着手腕内侧一直往上吮咬着留下痕迹,有些咬牙切齿地重复着,“不行我怎么能对你轻一些?我咬着你,距离吞下去只有一条线而已。”
  净霖半阖了眼,说:“我不要被吞”
  苍霁猛地坐起身,他逼近净霖,揽着净霖,发狠地吻着净霖。单枕被推滚在地上,净霖被掐着腰拉在苍霁面前。苍霁一双眼凶得发红,他说:“你不要?你不要我吗?净霖,你要推开我,你要杀了我吗。”
  净霖突然双掌夹住苍霁的脸颊,清脆地“啪”一声。他气息不匀,凑首胡乱地咬了口苍霁的脸颊。
  苍霁哑声低笑,他转头追过去。两个人吻在一起,苍霁撬开净霖的唇齿,将那稚拙的舌吮在唇间,毫无顾忌地侵袭霸占。
  被子被顶成一团,闷得净霖探臂想要透气。可是苍霁一点也容许他离开半分,那手指被捉回去,摁在苍霁的胸口。
  翌日净霖从被间爬出来,他被窗口透出的亮光晃花了眼,定了定神,才发觉苍霁不在榻上。
  净霖趿鞋,从被间出来后绕过屏风,见得镜中人浑身痕迹。他转过身,回看自己背上也是痕迹,后腰上被掐抱的地方指印清晰,显得有些可怖。
  分明没做什么,看着却让人心猿意马。
  净霖碰了碰耳朵,从屏风上拉下新衣。他松垮地披上宽袖大衫,趿着鞋踢开了门。
  外边银装素裹,大雪正稠密地飘。天地间寂静无声,蒙蒙亮着,寒意砭骨,却没什么风。苍霁也套着件宽衫,正蹲在廊子边沿仰头看雪。
  背上一沉。
  苍霁便收回目光。他微侧头,用颊面蹭了蹭净霖的发顶。净霖闷着头,像饼似的摊覆在他背上。
  苍霁缓缓地前后摇了摇身体,说:“咬得疼么?”
  净霖“嗯”声。
  苍霁说:“我也疼。”
  “骗人。”净霖摆正脑袋,“我才没有咬你。”
  苍霁突然笑出声,他长舒一口气,反手扶住净霖,霍然站起身。他背着净霖,下了阶踩在雪上,转了一圈,说:“都啃脸上了,还嘴硬。疼得我半夜睡不着,可不得找点事干。”
  净霖环住他的脖颈,说:“看不见,不算数。”
  “你好不讲道理啊。”苍霁颠着他,说,“你凑近看,是不是红了印。”
  净霖伸颈去瞧,苍霁转头就是一口。亲完还要再亲一口,说:“没有随便看的道理。”
  净霖皱起眉,大雪纷飞在眼前,他看着有点低沉。苍霁探究地偏着头,正欲说话,岂料净霖照他脸颊上又是一口。
  苍霁说:“糊我一脸口水。”
  净霖忍不住,恼道:“你糊了我一身!”
  苍霁说:“听不清。”
  净霖趴在他耳边,道:“糊糊了我一身口水!”
  苍霁为难地说:“这声儿怎么越说越小,糊什么?”
  净霖小拇指使劲划在苍霁背上,说:“口水!”
  苍霁正色道:“我记得我都舔干净了。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净霖倏地捂住苍霁的唇,苍霁沿着手指就咬他,净霖要躲,苍霁就将人颠高,晃得净霖脚上的鞋要挂不住了。
  “鞋要掉了。”净霖环紧苍霁的脖颈。
  苍霁说:“长在我背上不好吗?”
  净霖顿了顿,说:“你小时候不是让我长你肚子里吗?”
  “我长大了啊。”苍霁侧头跟他小声说,“很大。”
  净霖扶着苍霁的肩头,想了一会儿,说:“是很大。”
  苍霁说:“再说一遍。”
  净霖说:“你把鞋还给我。”
  苍霁哄道:“你说完我就给你穿上。”
  净霖审时度势,在雪间贴到苍霁耳边,说:“很——”
  厢房“啪”地被推开,千钰正往外走,见状默默地收回了腿。雪里叠在一起的两个人莫名寂静半晌,与千钰尴尬地对视。待千钰合了上了门,净霖立即轻踢苍霁一脚。
  苍霁给他挂上鞋,说:“他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衣衫不整,发都乱糟糟,打雪里待了一会儿,雪屑化湿了一片。净霖滑下地,踩了一脚雪。没走几步,又叫苍霁给掐着腰扛到了肩头。
  “他在这儿。”净霖说,“他捞我们出来的。”
  苍霁跨上阶,顶开门扛着人进去了。他甩着微湿的发,几下脱了宽衫,就着已经凉了的水,飞快地擦拭了身,洗着脸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净霖换着里衣,伸臂时露出了手腕,红痕看着显眼。他瞧了眼镜子,脖颈处被雪白的里衣一衬,更加明显了。
  “事多疑点,稍后请他来一叙便知。”
  苍霁抹了冰凉的水,转身从后捞住净霖,顺着净霖手臂撩看上去,说:“嫩得像豆腐,轻轻捏一把也要上色。”
  净霖系着腰带。
  苍霁对着镜子,忽然拉开净霖的手,用另一只手扣在净霖小腹,贴着身说:“看见我了吗?”
  净霖说:“浪荡。”
  苍霁沉下眸光,他咬着耳回答:“我喜欢兴风作浪,在你这里尤其擅长。”
  千钰进屋时打了个喷嚏,他坐下时声音发哑,但气色瞧着好了很多。
  “我在迷津找到了左郎。”千钰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他看了眼苍霁,说,“大恩不言谢二位日后如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便随传随到。”
  “黄泉界如今事务清楚,人命谱上既然勾掉了左清昼,他如何能等到你找到他?”苍霁说道。
  “贵人相助。”千钰谈到此事仍有急切,“左郎说他本已到了渡口,鬼差点了他的名,却被一人拦了下来。那人不仅请他吃了往生茶,还将他安顿在了迷津。”
  “我们坠入忘川河,你如何捞起来的?”
  “不瞒二位,我修为不够,自是做不到。只是那贵人在两位沉河之后,仅露了个形,便使得阎王避退三尺。随后他鼎力相助,方才让情势回转。”千钰说着打量屋舍,“这院子也是他寻的。”
  净霖饮着热茶,说:“他是不是告诉了你他的名字?”
  千钰颔首,苍霁问道:“谁?”
  千钰说:“他自称名叫奉春。”
  苍霁静思片刻,说:“原是他,那个讨牛肉的鬼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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