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篡位失败以后(2)
他说:“此事倒也容易。”
当时他只当他在说大话,心中已经不抱希望。
天域谁人不知,帝君独制,不容二音。既已铁了心要杀了他,再难回心转意。
结果不出一月,自己既然就被从刑狱放了出来,而且楚江宁他他还告诉自己……
“你篡位了?”
“老师慎言!本君岂是那等悖逆之徒,是父君玉体不适,退位让贤而已。”
“原来……如此”容辞艰难的道。
继而眼前一亮:“那广济道之事,可以废止了?”
他之前触怒帝君为的便是此事。
三千年之前,天地异变,与外族联通的几条通道被断,从此人妖灵幽四族各自为政,不通往来。
数月之前,帝君灭血渊宗之时,得了一道星陨矿脉,此星陨石可重修天道,复通外族。
于是帝君便有了修筑广济道的君令。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
反对者众,赞同者众。
只因广济道通的是与妖族联通之道,妖族嗜杀,以人族为食,三千年前的人妖之战,死伤无数,尸横片野。
反对者无非是担忧广济道一通,人妖之战再兴,届时战火连绵,生灵涂炭。
而赞同的,却是因妖族天生地养,浑身是宝。其内丹可入药,皮骨可炼器,一只妖族便是一座资源宝库、一条修行坦途。
反对之声纷纷,帝君正恼怒间,恰逢容辞上疏痛陈广济道联通之弊,正撞枪口,于是便被用来当那儆猴之鸡。他在刑狱中,遍求无门,早已心灰意冷。不料一朝重见天日,诺大天域,竟已天翻地覆。
但比起改朝换代,此时他更关心的,却是广济道一事的始终。
楚江宁轻轻摇头:“父君谕令,谕下令行,本君身为人子,岂能违背君父圣意?”他看着容辞失望的面容,微微一笑:“这也是我请老师来此的原因。”
他起身,伸手,一副三尺宽的坤舆图徐徐展开。
“此处为广济道起点丰裕都,本君欲命老师您为督察使,督广济道工事,明修广济,暗复苍禹!”
苍禹,苍禹道。同广济道一般,不过苍禹道联通的,乃是与灵族互通之道。
灵族与妖族同为上古圣族,但族人稀少,实力平平,与浑身是宝的妖族相比着实乏善可陈。他们唯一值得称道之处,便是天生擅植五谷,经他们之手,可使五谷加速生长。天地异变之后,因与灵族通贸之道断绝,人族缺粮,致使饿殍遍野。但……
容辞大惑不解“此于我族何益?”
即便复通灵族,不过是能再多养活些凡人罢了。凡人如蝼蚁,与他们修者天壤之别,生死无碍。多死一些,还能减少对天地元气的消耗。
楚江宁唇边的微笑一点一点的敛起,声音低柔:“你便说,办不办吧。”
他温言软语,但容辞却突觉一阵彻骨寒意直窜上脊背,恐惧蚀骨入髓。
他面色赤红,额间冒汗,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声若雷鸣,斩钉截铁道:“愿为君上效死!”
第2章 这锅我不背
容辞得了令,战战兢兢的走了。
侍女如萦入内,禀告道:“君上,景华宫那边,说帝君伤重,要九叶碧海罗入药。”
楚江宁眉心微蹙:“我不是吩咐过,衣食用具,凡景华宫所需,一应俱全。要什么给什么便是,何必还来问我?”
如萦道:“可九叶碧海罗乃是无刹海贡品,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乃疗伤圣药。即便是宫库内,也仅此一株,君上您的内伤同样不轻,若给了出去,恐怕……”
楚江宁微怔,在云颠之峰战胜父君,他也付出了很大代价。眼下登基大典在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如实力未复,恐很难应对……
他垂下眼睛,道:“把药给景华宫送去。”
“可……”侍女还想再分辩几句。
却听楚江宁又道:“父母病,忧惧五内,未能侍汤药,已为大不孝,怎敢克扣。”
侍女:“……”
你他妈认真的?你要是真心疼你爹,为什么要打伤他?你不打伤他,他能病吗?
她被一句话噎住,只能开始汇报另一宗事。
“华清宫传来消息,魏妃娘娘一个时辰前自尽了。”
“哦,那挺可惜呀。”
楚江宁咳嗽两声,微微一笑。
三年前。
景华宫门前。
一袭浅绿色的芙蓉广袖留仙裙逶迤拖地,手挽白色的烟罗薄纱,唇若丹朱,吐气如兰。
女子一手轻捂小腹,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问道:“那不是大殿下吗?怎么跪在那儿?这是又犯了什么错?”
眼前这位魏妃娘娘,世出名门,乃是魏家嫡女,又刚怀了身孕,正得圣宠。身旁侍者半点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答道:“还不是遥泽郡那桩事,江宁殿下在为寒江求情呢,已经跪了三天了,君上根本不肯见他。”
魏妃了然,遥泽郡乃是西洲第一大郡,物产丰厚,得天独厚。日前,却出了一桩丑闻,遥泽郡首寒江被人告发,其竟然以一千八百八十八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血魂为祭,暗中私炼上古傀尸阵。傀尸阵乃是魔宗秘阵,最是血腥残忍不过,君上始登位便立下谕令。凡修傀尸阵者,必将严惩。寒江身为一方郡首,竟行此令人发指之事,君上震怒,当即派人将寒江捉拿,下了刑狱。
而遥泽郡首寒江,却正是楚江宁的亲舅舅。
魏妃叹息道:“这寒江行此大逆之事,断难活命,可惜大殿下一片孝心。”她话中说可惜,美眸中却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愉悦之色。
她捂着嘴,轻笑两声,然后吩咐道:“大殿下身子弱,再这样跪下去恐怕身子受不住。你们身为君上身边之人,当为君上解忧才是。”
侍者已不是第一次得她这种吩咐了,唇角微微一翘:“是。”
楚江宁已在景华宫门前跪足了三日。
虽修者有灵气护体,但景华宫门前玉阶乃是用上古寒山石制成,寒山石可聚天地元气,但是冰寒刺骨,哪怕以修者之能,跪久了也受不住。
此时天刚蒙蒙亮,数名青衣侍者端着洒扫用具来此,开始日常清扫。
帝宫位于帝域之巅,天地元气最浓郁之处,天地元气常会化作粉尘而降,用寻常的除尘诀无甚效用,因此日常清扫必不可少。
但今日,一盆水却没来由的泼到了他的身上。
瞬间浸湿了苍青色的衣袍。
“哎呀,殿下恕罪。但您也别责怪下奴,您在这儿跪着,着实碍事,下奴施展不开也是情理之中。”一青衣侍者皮笑肉不笑的道。
言语中,毫无敬意,甚至还有责怪之意。
楚江宁维持跪姿,微微闭了闭眼。
这盆水冰冷至极,腿根以下一片寒意。
在帝宫这些年,这些明里暗里的欺辱他已是习以为常,他轻吸了一口气,忍耐了下来。
侍者见他不吭声,眼中划过一丝得意之色。
这位江宁「殿下」生母早逝,不得圣宠,性子温软,唯一的凭仗——那身为遥泽郡首的亲舅舅如今也危在旦夕,还不是任人揉捏。
楚江宁又跪了半刻钟,方觉不对。
灵力运转,衣袍转瞬便干,但大腿处却似有千百只蚂蚁在反复咬噬,那盆水原来另有奥妙。
楚江宁疼得浑身冷汗涟涟,右手撑地,差点维持不住跪姿。
不分说,这般熟悉的手段,必是魏颜的手笔。
他内心计算了一下时日,还是安安静静的继续跪了下去。
一日复一日,六日之后。
“妾拜见君上。”
魏妃一身绛红长袍,巧笑吟吟。
楚临雍翻着手上的玉简,头也不抬:“你不好好在寝宫养胎,来这儿作甚?”
魏妃眼神似哀似怨:“妾这几日有些神思不属,想来是腹中孩儿思念父亲了,想要见见君上。”
楚临雍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她毫不显怀的肚子,也不知透过她的肚子在看什么:“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