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27)
“真名?我只有一个名,不像你。”
阿曈心里“嗨呀”一声,懊恼这人竟然翻小肠,抓他的小辫子来怼噎人!
“那你说不说!”
月光照着胡杨林的树影,一路笼罩着两人一马,此刻终于行到了林尽头,斑驳的暗色尽去,两人于融融的夜色中对视。
宗朔轻声开口,“宗朔,我叫宗朔,赫连宗朔。”
“宗朔?那我也叫你宗朔吧。”
“你该叫我将军。”
“可你不叫将军呐。是不是,宗朔!”
阿曈絮絮叨叨的,但听着还怪有理的,看着他随着马背起伏而颠动的一缕头上呆毛,宗朔一笑,少年什么也不懂,就由着他去了。
自多少年前便没人再叫他的名字了,如今就当听个新鲜,权当提醒自己,他还有个名。
“那月只是外号么?”是不是就像东山里的大黑熊与小白狼,它们被阿纳或是叫“二愣子”,或是叫“小傻子”。
阿曈好奇的事情总有很多,人间真是新奇极了,连人名称呼都有好多个,军营中的各种将军裨将,绕的阿曈脑袋都大了。
“月氏。”宗朔稍一犹豫,转过身策马前行,“月氏,是族名,我母亲是草原的月氏,我就也是月氏。”
阿曈还是没搞懂,但他觉得也无所谓,外号而已嘛,他知道真名就行了。真名是一个人存在与天地的唯一凭证与定义,他已经掌握了这个男人的生命痕迹了。
但阿曈如今尚且没意识到,人与狼神族是不一样的。人,根本不必天地认同,是可以很随便的起一个名字的,甚至重名的也一大把,他要是现在站在军营里大喊一声“王二狗子”,能有不下几十人一起应答……
乌骓放开了速度,只一会儿,两人便追上了小队,与众人顺着吊桥一同进城。
回了昭城,宗朔便又开始忙起来了,阿曈独自在帅帐中抱着黑风,坐在宗朔的书案边,点灯熬油的不睡觉。刑武进内室来取地形图,见这小亲卫趴在桌上抓耳挠腮的,便凑近一看,随后就是一乐。
“诶呦!写大字呐!”
只见桌上好些墨迹点点的废纸,大大小小的错别字写的到处都是,不仅缺少偏旁,还丑,就像鸡爪子划拉出来的……
阿曈困的不行,被刑武的大嗓门惊的一睁眼,就见因好久不动,毛笔的墨已经晕透了多层的宣纸,他大叫糟糕!赶紧甩开笔救纸,但谁知道他毛手毛脚的,把笔墨甩了还在幸灾乐祸的黑脸将军一脸。
阿曈诶呦一声,又急忙抓起手边的滴墨宣纸给刑武擦脸。但,越抹越多,越描越黑。
索性阿曈一甩膀子,算了!反正他黑,也看不大出来!
刑武倒也不在意,谁让他嘴欠在先呢,正要走,就见小亲卫一招手,有些烦恼的叫住他。
“你能帮我个忙么?”
“呦,咋了。”
少年费劲的翻找出几张自己还算满意的字帖,“把这个给宗朔带过去,就说我按时写完啦,写的还不错,奖励自己出去玩一会儿!”
刑武憋着笑,一脸郑重的点头,“您放心!一定带到!”
等出了帐,这黑脸大汉才反应过来,大手拿着字帖心中一动。
“诶呦,直接叫宗朔呢,我都不敢,行啊,说这两人没点什么,他不信。”
于是,等真没什么的大将军结了行军议会,拿着那几张鬼画符的字帖回到帐中,就见少年早就趴在自己的书案上,睡熟了。
外头月色幽寂,帐内烛火昏黄。
微弱的暖光包裹着案头这片方寸之地,少年还枕着胳膊,歪着脑袋,微微打起带着气声的小呼噜。宗朔立在烛火下,静静看了很久。
最后,他和衣仰躺在阿曈身侧,将手中这几幅“写的不错”的大字举到眼前,看的直伤眼睛。但心有千窍、思有千结的大将军却松了一口气,挨着阿曈盘着腿,难得的入眠了。
梦中,他头枕星河,身披日月。
第二十三章 要赢!
次日清晨, 阿曈在宗朔主室的将军塌上醒过来。
他睡得有些蒙,睁开眼睛来回瞅了瞅身上的锦被还有桌上的香炉,自己这是在哪?他不是在练字嘛!
“醒了?”
阿曈猛的一转头, 就见身后还有个人呢!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把甲胄与将袍都脱了, 穿着一身水波纹的玄色锦缎,撑着脸仰躺着, 看迷迷糊糊坐起身来的少年。
阿曈见自己竟然和宗朔睡在一个被窝里, 立马“啊呀”一声,瞪大了眼睛伸手推人。他的手也有劲儿,直把宗朔的大体格推的翻了个身。
“你,你怎么又和我睡在一起!”阿曈又看着男人敞开的里衣与坚实的胸膛,红着脸双手一锤床,“耍流氓!”
宗朔昨夜睡的饱足, 眼下就破天荒的有些懒散, 也不起身, 嗓子有些哑,“都是男人, 耍什么流氓。”
而后看了看少年不知是气是羞的一张大红脸, “你好好给我看看, 这是谁的床。”
阿曈知道这是宗朔的主屋,但依然抬腿在被窝里蹬了男人一脚。
“我阿纳说,不能随便和别人睡觉, 只能和自己媳妇睡!”说完,阿曈便掀开锦被, 气哼哼的下床, 跑回自己的偏屋里, 不出声了。
宗朔听完少年的一番慷慨陈词, 嗤笑了一声,心想,媳妇?臭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想媳妇?天真。
不料阿曈耳朵伶俐,隔着那么老远,也听到了宗朔这声隐蔽的嗤笑声,于是更生气了!
宗朔只见少年从偏室里一头毛躁的冲出来,一路奔到自己眼前,龇着两颗小犬牙,抬腿,又来踹了自己一脚……
阿曈气上心头,且近些日子宗朔颇为顺从他,就让他下意识的忘了一个致命的事实。
他,打不过这人来着!
阿曈只觉得自己的踹出去的脚,被那人的大手一抓,往被窝里使劲儿一拽,自己就稀里糊涂的劈着腿又躺倒在人家被窝里了。
少年抱着劈成一条线的腿,与床上的宗朔平视,就见男人又嗤笑了一声。
“脚丫子还挺热乎。”
“!!!”阿曈也不收腿,直接扑过去就要咬人,结果不知道这人使了什么招数,打着打着就莫名其妙的被束着手脚,给人家按在被窝里了。
“你,你放开我!我可揍你哦!”
“袭杀将军,罪名可不小,轻则斩首,重则诛九族。”
阿曈“啊?”的一声,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爷我就揍了,怎么滴!诛我的九族,我阿塔不把你们吊着打出屎来,就算我输!
想罢阿曈凭着蛮力,就挺腰翻身抽腿,结果抽出来的腿又被宗朔绞着单独按到了另一边,姿势极其不雅。
“臭流氓!”骂完阿曈转手就是一手猴子偷桃,宗朔实在没防备这小东西竟还有这一招,直接惊的一翻身,最后凭着身躯高壮,才把人死死压在身下。
“和谁学的?不许再这么出招。”
“你管我!”
宗朔一挑眉,“再嘴硬,大字给我抄写一百遍。”
一听要抄写大字,阿曈的气焰瞬间就消了,又唯唯诺诺的软下了手脚。
不行啊,写大字可太难了!他一拿那个软叽叽的毛笔,就手抖,一看那些复杂的大字,就眼花,总觉得它们自己长了手脚,在纸上张牙舞爪的吓唬他。
宗朔觉出少年屈服了,就要起身,谁料他刚松了劲儿,这小东西便瞬间扑腾起来,翻身就把他掀倒在床榻上,压住了就来掐他的脖子。
“哼,我先收拾了你,看谁还叫我写大字!”
只是刚掐到那大煞星的脖子,还没等使劲儿,就被宗朔按住手臂的麻筋,瞬间脱了手。
东山一霸,在此一败涂地……
中午,小厨房的厨子来送伙食,这大叔还特地又卤了阿曈爱吃的酱鸡,只是刚把食盒放下,叫人吃饭的时候,就只见将军一个人从主屋出来了,往日一丝不苟的冠发稍有些凌乱,顺滑的锦缎里衣也皱皱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