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22)
只听宗朔淡淡的说,“来看我帐下亲卫大展身手。”
阿曈一向听不出宗朔的好赖话,他歪头想了想。“大展身手”,应该是好词儿罢,那就是夸他罢!
于是宗朔只见手上还沾着血的少年一仰头,高兴起来,很神气的叉腰看着宗朔。
“那,你不奖赏我嘛?胖大叔都说,要打饭给我多加肉呢!”
阿曈就是想和宗朔显摆,还想让宗朔夸他。
旁边的一众副将裨将,见将军与少年意意思思的样子,都嘿嘿笑着起哄。
“将军,赏啊!快点,人家等着呢。”
“将军,小英雄一人打二十来个老兵,甚是勇猛啊!”
“将军,他这也算是大比得胜,按规矩,都要升一级的。”
阿曈隶属帅帐之下,但亲卫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怎么升一级,自己管自己么?
宗朔看着一脸期待的少年,正琢磨呢,就见远处黑风也跟来了,它穿过人群来大比场地找阿曈,宗朔心中有数,许是哪个母犬又生了吧,小孩儿这阵子一直在胡杨林中的狗窝里忙。
阿曈正要弯腰摸狗,就听头顶那男人慢悠悠的说话声。
“我帅帐之下的亲卫勇猛,大比得胜,当奖,传令!”众人低头听令。
“封。”宗朔刚要说阿曈的名字,便卡住了,许姓假名不必往外说,外族真名他又不能言语。
众人正等着,就听大将军顿了顿接着说,“封此子为八百守城犬军之统领,今后务必恪尽职守,调度得宜。”
众将觉得这是个闲来无事的肥差,将军对自己人也挺好。
却不料阿曈听完一愣,这时候宗朔已经迅速转身带着众人巡看大比去了,原地只留阿曈与黑风一人一犬大眼瞪小眼。
而后少年终于反应过来,猛一抬头,一脸无语的看着那“老奸巨猾”煞星的高大背影与猩红披风!心中骂骂咧咧。
我还用得着你封!小爷吹一声口哨,都比你的军令好使!
然而人早就走远了,少年已然无处泄愤……
第十八章 你甲坏了
大比连续进行了五天,在这几日中,将军们繁忙的不行,都忙着挑选好兵,忙着互相扯皮吵架,就连萧冉都同人红过一次脸,更别说那大野牛一般的刑武了。
宗朔也并不空闲,知人善用并不是坐在帐中看战报就能行的,他手下的人,都是这些年他一个一个挑出来,磨出来的,人脉根系深扎军营,但在面上,却只有亲信几人而已,并不张扬。
但再不空闲,到了晚上,这大将军还是要回到帐中休息,飞云甲总是要脱的。
等宗朔了结一天的杂事,抱着红缨帅盔回到屋里,就见那人正蹲在他自己的小偏室帘门口,眼神黑洞洞的看着自己。
阿曈还记着今日他与这人结下的梁子,所以把书生与阿云送回了大帐,就回来“蹲守”。黑风与乌骓也都在,两个大黑脑袋趴在门口往里瞧,但不敢进去。
阿曈正想指指点点的翻小肠,话还没开口,就被宗朔两个字堵了回去。
“卸甲。”
“啊?”
“啊什么,亲卫职责,你不会么。”
话音一落,宗朔便张开宽阔的双臂,背朝阿曈站在衣架旁,也不废话,只沉默的等着人上前。
阿曈闻言登时不服,心道谁不会啊!就让你看看我灵巧不灵巧!于是撸着袖子上前。
只是刚走到宗朔身后,阿曈却脚步一顿,想起白日的种种,便站住了,甚至后退一步,他“哼”的一声找茬。
“亲卫?我可不是,我是给你管狗的犬军统领!”说到统领两字,少年清澈的嗓子还拉了个长音,意味深长的很怼噎人。
宗朔闻言也好笑,心想这小子在军营里不学好,阴阳怪气的把戏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于是便垂下手臂,转身正面对着阿曈。
“那你想做个将军?和刑武他们一样?”
阿曈闻言一愣,想着刑武他们几个每天忙忙叨叨,且还要会吵架,他可不行!他只会动手,不会动嘴!
于是宗朔就见少年赶紧摇头,“那你想做个营卫,天天巡营?”
巡营是要夜间驻守的,他熬一宿怕是站着都能睡着,于是阿曈也摇头。
“犬军统领,每天自由出入城门,随意进出胡杨林,且你的顶头指挥官,只有我。”
几句话下来,阿曈这么一想,就,好像,犬军统领,也不错哦……
宗朔利落转身,阔肩一震飞云铠,“卸甲。”
于是,少年便迷迷糊糊的,趴到高大的将军背后,去研究锁子扣了。
他甚至没想过,除了宗朔说的这两个军职,昭城内万万雄师,闲职岂不有的是!但这人却偏偏挑了个犬军统领,眼下还叫他安安分分,欢欢喜喜的领了差……
阿曈是很不纠结的性子,说白了,就是,一心不能二用!
他埋头在抠飞云甲的锁扣,转眼就把刚刚的小心思忘记了,一心一意的划拉暗扣,简直要手口并用的架势,小笨手解不开,就要上牙咬了!
还好宗朔听到“吱硌”声时即使制止,“不许咬!”
大将军一叹气,“早上不是教你了么。”
阿曈被“人”搞出来的复杂玩意弄的心烦意乱,生气的抬手一锤甲背,宗朔只得生受了。
“不一样啊,怎么我扯着这条线就解不开啊!”阿曈觉得自己完全是按照宗朔教的步骤来的。
“你甲坏了吧!”
宗朔闻言,回手扣住背后的腰部锁线,摸了摸,而后叹了一口气。
“你系的是死扣……”
最后,阿曈死要面子的不肯认输,宗朔没说话,只是穿着重甲看着半夜的军报。而小阿曈,则窝在将军身后,直到油灯都要燃尽,才举着一双笨爪子,解开了最后一颗系死的扣子。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第二日一大早,小恶人便不见了。宗朔只浅浅歇了一小会儿,口渴叫水的时候,是帐外的营卫送来的。大比过后,各营将军都忙着整兵,所以战备议会便推迟了两天,宗朔忙中得闲,稍稍松了下来,
他捏着发木的眉间,按了按太阳穴,刚饮了一口茶,那个把亲卫的活干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少年便回来了,只是粘了一身草沫子与狗毛,小辫子也散了。
宗朔只见少年偷偷瞄了他一眼,而后掩耳盗铃的,捂着怀抱,闷头直奔自己的偏室。
只一会儿,正吃朝饭的大将军,就听自己这个从来都肃静沉严的帅帐中,此起彼伏的,响起了狗崽子的哼唧与呜嚎声。
“?”
“给我出来!”
于是,一身狼狈的少年,怀中抱着一窝尚未断奶,毛发稀疏的小黄狗,一步一蹭的到了宗朔眼前。
“就,就养几天,林中太冷啦,这几个体弱不好活。”
阿曈见宗朔一直黑着脸,眼底还有些微青,像是缺觉!他阿纳说过,人呐,缺觉就暴躁!于是阿曈赶紧堵住宗朔即将出口的话。
“我是犬军统领嘛,你封的!我的部下,今天要借住在我屋子里,本统领已经批准了!”
宗朔看着少年怀里那没两根毛,眼睛都没睁开的“部下”,深觉他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帅帐中暂且喧闹了一阵,直到一只涨奶的大黄狗跟在阿曈身后,苟苟祟祟的钻进偏室,那屋里的小狗才算缓和下来。宗朔闭目喝了一盏茶,他终于恢复了平静。
直到中午,阿曈还是呆在帐中,抱着吃饱又暖和了的狗崽子,炸着一脑袋毛的在宗朔眼前晃悠。他在从小在山中野惯了,衣服破了,小辫散了,也有阿纳殷切的照顾。而如今,唯一一个会这些手艺的阿云,还在养伤,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再叫阿云抻到胳膊。
于是,少年一天都是这副破破落落的样子。
这叫出身高贵,即便戎马多年,也依旧洁净整齐的平成王镇国大将军,实在没眼看。
阿曈被男人叫到眼前时,尚且还有些懵,直到那人不知从哪拿出一条狼毛的头绳,阿曈才高兴的一跳,而后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宗朔,一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