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少年(106)
却不料这少年也没用他们给添饭,他直接端着大僧钵,耸着鼻子嗅了嗅,最后捋着香味就去了。
收拾餐饭的大和尚刚要将剩饭炒了,做中午的餐食用,就见一个少年颠颠的跑到自己身边,很标准的行了个僧礼,而后瞬间将大钵盂递到他眼前。
少年滋溜一下,舔了舔嘴角的饭粒子,“这里管饱么?”
和尚一愣,没见过这样的,“管,管饱啊!”他云中寺堂堂天下佛宗,别的不说,吃个饭还是管饱的。
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我要添饭了!”和尚刚要给阿曈盛饭,就见眼前这少年歪头看了眼他们蒸饭的木桶,今日剩余的多,还有满满一桶加了枣子、香豆与竹食的米饭。
少年也不再递饭钵,直接伸手一指,“我看用那个就行!”
最终,一群大和尚,稀奇的围在阿曈的桌边,看着他抱着一大桶饭,吃得正香,眼见的今日的剩菜就不够了,做菜的和尚又赶紧起锅烧油,重新再做,忙的一脑袋汗。
毕竟是他应承的,得管人家的饱啊!
阿曈边吃边感慨,这里的米饭怎么都这么好吃,宗朔长得身高体长的,那里又大!看来还是伙食的关系,那他今日也要多吃些!
阿曈渐渐的吃,和尚们反倒都笑着释然了,不再去看,天下稀奇之事何其多,唯禅心不变尔。
几个和尚渐渐也吃完了,即将离开之时,其中有人问做饭的大和尚。
“今日圣僧饭否?”
众僧一听,也都忧心,坐在原处等着回应。
大和尚给阿曈端上一盘子清炒野山菌,“诶,今日圣僧还未醒,这定术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阿曈一听圣僧与定术两词,就知道说的应该是宗朔的大师傅,刚想开口问问大师傅如何了,只是还塞了一嘴的饭,没有空闲开口,便鼓着腮帮子,猛力的嚼了几下。
没等阿曈开口,另一个和尚闻言便一叹气,“阿弥陀佛,圣僧佛法武功精深,必能坐化得道。”
“只是,这衣钵传承,该如何是好!”
“圣僧只有一个俗家徒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今日想必是回来承袭的吧。”
“那,不是得先剃度么?来得及么?”
阿曈一听到这,一口饭没咽下去,“噗”的就喷了出来,溅了对面说要剃度的那个和尚一脸。
“什么?宗朔要当和尚!”
那和尚一脸莫名,但脾气也好,只擦了擦脸上的饭粒,“欸,怎可直呼太师叔姓名。”
阿曈倒吸一口气,“太什么师叔!剃什么度!当什么和尚!”
说罢,撂下饭桶,而后“嗖”的一下,转身就近,迅速翻出了膳房的窗户。
阿曈速度极快,众僧只看到个影,根本来不及阻拦。做饭的大和尚腿脚快,紧忙边喊边扑到窗边,“小郎君快停住,下边是山崖!”
只是等和尚往窗外一看,就见那本应跌落的少年,却身形极迅捷的攀越在山峦之间,于陡峭处,只一伸手,便能轻易将五指插在山岩之中,身姿之凌厉,叫众僧无言,面面相觑。
阿曈心急火燎的可管不了许多,他得赶紧去找人,再晚,他“媳妇”就要变秃瓢了!
第八十八章 你要为自己自由(二更)
长生殿的缕缕烟丝中, 莲生注视的宗朔,他手上的香烛即将燃尽了,宗朔尚且还没接。
这会儿功夫, 只听外边有人气急败坏的在喊, “宗朔,宗朔!你在哪呢?剃没剃啊!”
喊罢, 因为找不着人, 阿曈又气得直跺脚,伸着爪子“嘶啦啦”的挠墙根,毛耳朵俨然就要冒出来了。
这里四处香烛冉冉,阿曈追着气味到了这里,便嗅觉不太灵敏,分辨不出来了, 于是只能喊一喊试试。
宗朔听声猛一回头, 看着外头明亮的日光照进斑驳的殿门, 和着少年的声音一起,把这气息沉沉的屋室都显得透亮了, 他神色瞬间缓和。
莲生见状了悟, 此刻终于眉眼含笑, 他们孩儿遇到了个不错的人,生机勃勃的,叫人喜欢。
随即, 莲生将还剩一小寸的香烛送到了宗朔手中。
“返回本心,你要为自己自由。”
宗朔最终接了香, 拜祭四方灵位, 而后将香烛插在父母的案前, 他又跪下朝莲生叩首, 莲生也受了。
“殿君,您是否……”不必说,莲生也知道宗朔的意思,于是他转过身,摆了摆手。
“我的红尘已死,能有如今也算得偿所愿,而你才刚开始。”
而后,听着外头越演越烈的挠墙声,莲生笑着一摆手,“快去吧,再晚,你那红尘就要将寺里的墙壁挠穿了!”
宗朔看着莲生的背影,宽大的僧袍遮住了这副在他年幼时看来,就极玉树临风的身躯。外头起了风,风一拂,大门被缓缓吹开。这缕风绕过了定恭太子赫连重华明灭的案上烛火,又潜行下来,吹起了莲生的袍角。
宗朔终于转身,求仁得仁,在见了这一殿的光景后,他深深理解的这个再没入过世的,父亲的侧君。
他始终,都是守在父亲身边的,或□□立马,或朝堂云雨,如今尘土归寂,他便来做最后的守墓人。
宗朔本想着带阿曈一同来拜祭父母与莲生,但莲生却背过身,清风又缓缓的合上了殿门,尘归尘,土归土,旧事已了,不必再牵挂。
来拜什么?这样一屋子林立的阴阳旧友,别吓到人家了,而清风又吹回了长生殿,殿中所有牌位前的烛火明灭,一双金丝木牌位前的烛焰跳动,而后平静。
人他们已然见到了,不错!
阿曈蹲在墙根下,被一阵凉风拂了脸颊,顿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些凉,便一跃到了墙边的大榕树上,挂在上边垂手垂脚的往下四处找人。
就在他决定要不要在这静谧的寺庙中嗥两嗓子的时候,就见宗朔不知从哪里绕出来,此时已然朝自己走过来了。
阿曈盯着男人那一头仍旧茂密乌黑的头发,松了一口气,“哼”了一声,瘫在树杈上不下来了。
宗朔走到树下,仰头,透过浓翠的绿树枝叶,看着阳光斑驳的照在阿曈的身上,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觉得身上都轻了。
宗朔在树下张开手臂,阿曈却扭脸噘嘴,“我不和大和尚亲亲我我!”
宗朔失笑,“什么和尚?”
阿曈龇牙,瞥着眼睛找小茬,“听说你要出家去继承什么衣钵,和尚可不能成亲的。”这他阿纳和没少讲故事,什么“风流和尚孽情债”、“高僧问红尘”之类,可没一个好下场!
男人眯着眼看阿曈,“既然没人要我,做和尚也没什么。”
阿曈一听,哪里还肯,本就是玩笑话,于是立刻转头,“我要我要!”
于是,少年手一松,软软的从树上垂下来,笑着扑到了男人结实的怀里,两人抱作一团,细细的贴蹭着,心中喜爱无限。
阿曈看到了宗朔,心中安稳了,两人温温存存了半天,这才想起被他扔在膳房的半桶饭。
“诶呦,我的剩饭还在膳房呢!”
宗朔觉得时辰已然差不多了,大师傅快到醒来之际,“无妨,佛寺不会浪费粮食,会留作下顿。”
说罢,宗朔就放下了阿曈,给人家整理衣衫,牵着手走了。最后,宗朔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红尘之外古朴殿门,心中默念,“孩儿去了,爹娘勿念。”
而阿曈也下意识回头,他双眸中瞳孔泛金,不知看着什么方向,偶然一顿,歪头看了一会儿,而后下意识摆了摆手,又打了个凉凉的喷嚏,便被宗朔脱下的带着体温的袍子裹住了。
阿曈鼻子一耸,“宗朔,袍子有股火味儿,”
“不是火,那是香烛味儿,不喜欢?”
“也还行,我又不嫌弃你。”就是更像和尚味儿了,阿曈想起这茬就闹心!于是一路上,就絮絮叨叨的,给宗朔讲从阿纳那里听来的和尚故事,最后还做了个总结。
“你要是被大和尚剃了脑袋出家去,我就伙同我们全家,把和尚都揍一顿,再抢你回去!反正我阿纳又生发的绝招。”说到这,少年还颇为得意,已然不怕这一番了,觉得自己主意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