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51)
血和水不同,干涸后会在纤维上留下发硬的痕迹。关渝舟本就没有打算靠眼睛看出来,在夏濯捡起针的附近摸了片刻,很快就摸到了与周围的柔软截然不同的触感。
他一步步挪着位置向走廊更深的地方而去,夏濯争分夺秒地绕过他,不忘挨个试了试周围门的上锁情况,结果一路下来没一扇是可以打开的。
最后两人停在了右侧走廊中间的那扇门前,最后一小片血迹便是在门下的地毯前消失的。现在没有门牌指引,他们根本不知道门后是什么地方。
夏濯握着门把晃了晃,结果依旧让人失望——这扇门无疑也被锁起来了。
关渝舟倒是习惯了:“记住位置,先去其他地方找钥匙。”
“可这边的门我都试过了。”夏濯暗搓搓地重新抓住了对方的衣袖,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再去左边看看?”
他们一开始就被那声响引来了右侧,以至于左边还没有去过。
关渝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简单地计算了一下时间。
他们离开餐厅大概在七点露头,现在撑死了不过八点半。家主今晚回来,但是执事却没有说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他们赶巧在家主回来前被发现在四楼,那可能情况会变得糟糕。
然而这时,楼梯口却传来脚步的声响,听上去还不止一人。
夏濯一个机灵,朝关渝舟看了一眼,询问该往哪里藏。
这个问题无疑是白问的,右侧的房间都上了锁,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除非趴在地上缩小存在感,然后祈祷上来的人是重度夜盲症患者,在这么暗的环境下根本看不见他们两人。
关渝舟让他不必紧张:“没事,不是原住民。”
执事的脚步很轻,几乎都是用脚尖走路的。而且地毯减轻了不少声音,照理来说来者的脚步声是不会这么清晰地传到他们所在的位置,现在这种声音无疑昭示着上来的人是故意加重了脚步。
为什么要故意发出声音?因为对方也不知道四楼有什么,如果试探能够引来点不对劲的回应的话,那他们现在还有后退的余地。
夏濯一听关渝舟这话,也不再躲他身后了,简单略一思索就猜出了上来的人身份:“不是白夫人就是那对小青年。”
关渝舟剔掉了其中一个选项:“不会是白夫人。”
人影出现在四楼楼梯口,答案揭晓——的确是桃花眼和他的好友二人组。
两人没有刻意躲藏,现在双方自然打了个照面。
桃花眼抬起手臂毫不见外地打了个招呼:“果然是你们,我们还说你俩怎么那么快就溜出来了,原来是提前上来了啊……四楼情况怎么样?”
夏濯和他性格相仿,闻言也大咧咧地挥了挥胳膊:“这边门都锁了,没有收获。”
他骗起人来十分顺溜,让人压根看不出破绽。更何况哪怕明知他有所掖藏,旁人也拿他无法。桃花眼不傻,自然不会刨根问底,只是指了指走廊左侧:“那边你们也去过了?”
夏濯跟在关渝舟身后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应了一声“没”。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算小,但四楼却依旧安静得出奇。那原本看上去奇形怪状的影子再没有出现过,别说“咚”的一声响了,到目前为止就连风声都被阻拦了一般。
“你们还继续不?继续就一起,我们也是来找四楼有没有线索的。”桃花眼主动凑到夏濯身侧,他明显是对关渝舟有顾忌的,却没有将这份顾忌表现得明显,语气还是如往常一样:“你猜下面那群人能拖多久时间?”
夏濯一时没明白这人想说什么:“嗯?”
桃花眼道:“执事还在餐厅里,要不然我们也不敢这时候摸上来……就不知道靠不靠谱,能撑多久了。”
夏濯这回是明白为什么刚才关渝舟说上来的不会是白夫人了。
关渝舟既然决定提前上四楼,那肯定要做好准备。估计看他们两人早早离开后,白夫人就猜到了他们要做什么,因此配合着留下来,以免执事会打乱计划。夏濯颠着步子,头也没回地跟着关渝舟挨个开门去了,“不管靠不靠谱,你这不都已经上来了?要是不想呆不如早点下去保平安。”
桃花眼赶紧拉着同伴跟上去,“要是现在就下去,那几十层台阶不是白爬了嘛。你们别走那么快,万一出点什么问题我们还能帮衬一下,是不是?”
夏濯撇撇嘴,没再搭理,倒是面前那个门把在关渝舟手腕一个用力下转了点弧度,这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扇没上锁的门。
地毯紧贴着门底,被推开时发出的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走廊昏黄的灯勉强能照清小半边门内的设施,大大小小的机械器材堆在一起,拥挤的环境配上难闻的消毒水味无一不表明这不是用来住人的房间。
门艰难地被推开了半米左右,后方便撞上了铁架子,来不及收力耳边便传来铛的一声,隐约还能分辨出瓶瓶罐罐摇晃起来的动静。
关渝舟看见了墙壁上的灯按钮,但还是只取出了手电筒来照亮。从宅外看四楼太明显了,他们一旦开了灯,很可能会被逮个正着。
直光朝着屋内的角落里扫去,将地上有些狼藉的带血纱布和线团照得清清楚楚。夏濯紧随关渝舟身后踏进去,看清了门后摆着乱七八糟书本或者器具的架子。
很快房间的门再一次被合上,没了走廊灯光的照拂,周围给人带来的感觉骤然压抑了很多。
手术台被清理过,血迹并没有残留在其中,看上去干干净净。水池里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空药瓶,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被拔了针头的针管。
第二支手电筒从无框镜手里打出光。见关渝舟在照四周的设施,他便放低了手腕,将光打在了狼藉的地毯上。
谁也没有说话,夏濯紧跟着关渝舟东瞧瞧西看看,一片和谐的静谧中忽然传来细微“咕嘟咕嘟”声,像是饮水机被人使用后,空气涌入液体中才能发出来的。
房内四人同一时间停下了动作。无框镜将手腕抬了抬,顺着声源照了过去,角落里复杂交错的黑色管子先映入眼帘,再逐渐往上,一个一人高的玻璃器皿正悬在空中,里面似乎装着绿色的液体。
夏濯扯扯关渝舟的衣角,“嗳,好像那罐子里泡着什么东西。”
一个医学世家会在玻璃器皿里装什么,这点他们心中都有了隐约猜测。
蜈蚣蟒蛇?人体器官?还是法老干尸?
无框镜的那把手电筒又抬高了些,白光直直插.入翻腾的液体中,在暗绿的色泽中开辟出一条偏浅的路。
夏濯瞳孔缩了缩,拽着关渝舟衣料的手腕蓦地一紧。
同一时间身旁的人挡在了他的身前,也阻碍了他的视线。关渝舟声音不高地向他吩咐:“转过去,别看。”
第36章 完美收藏品(十二)
虽然关渝舟的速度很快,但无论动作或言语都迟了一步,哪怕时间被压缩至短短的一秒,却足够夏濯看清里面浸泡的东西。
那是一双被从肩处砍下的手臂和一双从腿根截断的腿,保存得连横断面的白骨和手脚上的红指甲都完好无损,在几人看去时甚至还随着器皿里液体的不断更新而上下漂着,像是水中浮萍般左右摇晃,在幽绿的背景中一下下地冲玻璃外的人招手。
除此之外还好,没有什么人头眼珠或者是心肝脾肺之类的视觉冲击性辅佐料,夏濯只是揉了揉胸口,感觉自己的接受程度愈发高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没觉得这些东西有多么可怕,远远不及黑暗能带给他的恐惧。
他看身前关渝舟死命阻碍视线的模样又觉得有些想笑,对方肩上的肌肉都紧绷绷的,看上去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一样,也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时不时就犯恶心呕吐的敏感度吓到了。明明这人说要让自己成长,结果却又不想让他看见过于血腥的东西,这不是自我矛盾么?
但不得不说,这种被关渝舟护着的感觉不赖,他缩在对方身后,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你干嘛挡我,里面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