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192)
“嗯。”关渝舟敷衍地答应,转身便打算离开。
介诚奇怪于他火急火燎的态度,问:“这就走了?”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关渝舟顺着绳梯往上攀爬,脑海里又晃了一遍雨中那个泥团蹦着往灰楼钻的场景。
本以为是只大灰老鼠,没想到是白狗。
狗这种生物果然不爱干净。
关渝舟面无表情地想。
看来灰楼是必须去一趟不可了。
作者有话说:
夏濯:哪怕我现在是一条狗,我男人也一定能认出我!
关渝舟:狗这种生物果然不爱干净。
夏濯::)你完了。
第133章 囚鸟(十一)
夏濯灵活地游走在牢房之间,心中隐隐多出来一点身材娇小的庆幸。
这要是个人,能这么自在地溜进来吗?那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他绷着尾巴,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猫步,本想着保持安静不要弄出想动,可一层楼下来后却渐渐察觉到了古怪。
进院子之前他看见了大门的牌子,这里显然是一家精神病院。既然是关着患者的地方,那照理来说应该有人看守才对,目前为止他却没有在楼里看见任何工作人员。
夏濯原地沉吟了几秒,还是轻轻晃了晃尾巴。铃铛响过后,敏锐的听觉便捕捉到楼上窸窸窣窣的金属摩擦声。
他屏住呼吸,顺着弯曲的螺旋楼梯往上窜去,拐角一过,一条构造与一层截然不同的走廊便呈现在眼前。
这里所有的房门都被暴力拆卸过,斑驳的墙体露出里面的钢筋铁板,几个半米宽的厚木板将各个门口堵得死死的,只留下几条手指宽的缝,和底下一个放食物的碗。
离那个碗还有几米远距离就能闻到腐烂的霉味,里面装着的半个黑面包比他之前在林中小屋里看见的馅饼还要磕碜。
粗重的喘.息透过凌乱的缝隙隐隐响起,他顺着交叠的木板往里一看,被吊在天花板上的竟然是一个还没有断气的人。
这人的衣服被扒了干净,大大小小的伤疤布了满身,头被黑色的布袋牢牢罩住,粗线将它和薄薄的一层脸皮缝在了一起,与森林中遇到的无脸人一模一样。
虽然对方骨瘦如柴的躯体看上去随便找根木棍一敲就折,但夏濯不清楚他是敌是友,便小心翼翼地没有吭声,绕开在裂开的地砖中寻找线索。
地面上血的腥味被扩大了数倍,他嗅着空气没多久,眼前又突然浮现出在小木屋里看见的那种烟雾,丝丝缕缕交叠着一直延伸至角落,似是在牵引着他靠近。
裂了缝的墙皮一推就碎,后方藏着拳头大小的洞穴里有一张精神病鉴定书。
【一般情况:
周伟,男,39岁,汉族,已婚,工人。现住常德镇五界里,工作单位:中建三局。初中文化程度,被鉴定人于2003年3月13日驱车突然冲撞向人行道,致三死七伤,警方将其送至常德镇光山医院,诊断为“意向控制障碍”。
案件名称:
五界里街区行人伤亡
鉴定地点:
常德镇光山医院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办公室
鉴定时间:
2003年3月23日
鉴定目的:
被鉴定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及行为能力
调查资料:
被鉴定人平素话多,2000年10月到公司工作,多次与同事发生冲突。2003年3月13日被鉴定人吃饭后喝了酒,说话不检点,支部书记勒令其停止言论注意形象,被鉴定人躁狂大喊大叫后离去,于下午两点时闯红灯冲撞上街口人行横道。】
夏濯一行行把上面的内容看完,鉴定书上折痕很多,被撕碎又重新用胶带纸黏上,导致有些字符错位,看上去稍微有些困难。
他略显笨拙地把展开的纸重新叠起来放进脖子上挂着的塑料袋里,余光却瞥到洞穴中有一片凸起的灰痕,鉴定书被他拿走后导致那片痕迹有些显眼,像是被什么人一遍遍地抚平压制,但埋着的东西却偏偏又翘起一角。
正想凑近了看,一阵陌生的谈话声蓦地自走廊响起,听上去离他所在的位置不过二十米的距离。
一个偏显优雅的声音率先落入耳中:“知道这层楼里还有几个活着的吗?”
另一人是个女孩,说话的语调听上去有些痴傻:“不知道啊,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好多墙,都塌掉,不要墙。”
“不知道也没关系,三天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外面不会有墙。”
“三天后……三天后是什么时候?”
“天变黑三次的时候,我教过你掰手指算数,还记得吗?”
“一、二、三……啊,就是数完三遍手指,对吗?W先生。”
“不对哦。”
夏濯看了眼那些被钉死的木头,飞快地藏到了门边的视觉死角处,努力缩成一团祈祷着不会被外面窥视的人发现踪影。
他听不见脚步的声音,但这两人明显已经走到了门口,只剩下更显稚嫩的声音在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那天什么时候才会变黑?我喜欢天黑,天黑了走廊里就不会有怪物了。”
地上的金属碗被一脚踢开,噼啪地撞上旁边的墙,一小块脆弱的墙皮瞬间脱落。
吊在天花板上的无脸人似是被这一声响惊动,锁链哗哗震动,瘦成了皮包骨的躯体剧烈挣扎,被拔干净指甲的脚胡乱地踢踹着前方,但他越是挣扎越会痛苦,束缚无法让他瞬间死亡,只会剥夺他自杀的权利,迫使他慢慢感受体内生命力的流失。
“已经不会有怪物了。”W先生声音轻柔,像在安慰身旁那个仍会恐惧的同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一边抚摸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女孩发顶,一边准确地用子弹刺穿中央仍在晃动的男人。等对方挣扎变弱,血浸透了整个头套时,他循循善诱着道:“看,怪物已经死了,很简单是不是?”
女孩透过缝仔细地看了看里面一动不动的人,边拍起手边咯咯笑了:“简单!”
W先生拉上她的手,将银白的枪放到她另一只手中:“跟我去另外的笼子看看,待会儿客人们会过来参观,怪物的尸体都得处理干净,不能吓到客人了。”
女孩问:“为什么会有客人来?”
“因为我们需要新的方舟。”
“他们也会和我们一起搭上方舟吗?”
“不会,他们会留在这里,方舟只容许被挑中的人搭乘。”
女孩似懂非懂,攥着W先生的手倒是紧了几分,“喔……”
夏濯听他们逐渐远去直到没有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再多看已经完全死去的无脸人一眼,赶紧挪回洞口伸着爪子扒拉起里面藏着的东西。
试了半天他得出来一个结论。
妈的,手短。
刚才还庆幸自己是只小巧能够自由穿梭的狗,现在他就恼怒于身材受限,明明看到那凸起的东西就在可视范围内,偏偏他爪子伸到了底也还差几厘米的距离。
地上的灰尘被他不断吸入,鼻子痒得直想打喷嚏。
夏濯忍了又忍,决定暂时放弃,先看看周围有没有可以用的工具,让他能借力把里面的东西给抵出来。
然而这一回头,他便被几双整齐盯来的眼睛惊得猛一哆嗦,尾巴条件反射地夹在了两条腿中间。
褚津自动忽略了房间里的尸体,手指掰弄着钉死的木板,尝试两下发现无法取下后,扭过头看向万年脸色如一的男人,“还真就在这楼里,你怎么知道的?”
介诚手上转着身份卡,万分嫌弃地看着缩在墙角的那只狗,“他看到的呗,早上咱们去修道院的时候他不是在看灰楼么……这狗在干嘛?刨洞?”
夏濯记得这个人,这不是他头一回入梦的梦境里那位变色龙吗?怎么关渝舟和他搞在一块了?
他带着点疑惑看向被围在中央的男人,而关渝舟只是平淡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以往的温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像在思考他的价值,正如他现在不过是一只可有可无的道具,能拿到手最好,拿不到也可以另辟蹊径,寻求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