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番外(上)(8)
将近破晓时分,栗阳令郑昇带着魏州援军与宣武军汇合赶来,余渐见优势全无,纠集自己的人马仓皇北逃。
温行早觉有异,白日里就让郑昇去联络天雄节度使派到附近的魏州军队,本就打算联合魏州军再杀余渐一回,中途被冲散虽为意外,也不算什么,只是不想圣驾因此有损。
温行原本计划直接朝东都去,但思安体弱不堪伤痛,只得先带他回栗阳另做安排。
到栗阳时,思安已经有些懵了,伏在温行怀里连疼也不会喊,双眼微睁,虚弱又无辜。温行命军医为思安取箭,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塞了布巾到他嘴里,小声道:“一会儿疼,别咬着舌头。”
思安轻轻点头,真开始取箭,还是疼的全身痉挛,温行将他禁锢在怀里,不让他乱动,等思安包扎好,他已经浑身是血,其实他身上的伤比思安多,且不见得比思安受伤轻。
眼见思安在药物作用下睡去,温行才叫人给自己处理伤口。
第九章
越近深秋越是萧索,夜里风寒,几场秋雨下来,已经到了夹袍上身的日子,对于正在养伤的人,似乎凉爽些也更好。
为方便大夫诊治,思安与温行自回到栗阳便共住在栗阳府衙后的一间大屋子里,东捎隔出卧房,并排摆上两张床榻,就是两人养伤之处。
温行体健恢复快,不曾卧榻修养,不多时伤口结痂,再过一阵便可稍作活动。思安伤中缠绵床榻多日,有两回半夜发热,亏得温行睡在近旁及时发现,待终于见好些,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如纸,袍子里穿了几层还显得空荡荡的,竟有些弱不禁风之态。
伤渐渐好后温行事务颇为繁忙,屋子外间让他改成临时厅堂和书房,时常聚集僚属商议事情。思安连伤带病日子无聊,能下床后不时躲在隔扇后偷看。偶尔被温行逮住,总要被拎回榻上。
魏州军使来见过思安,这位军使是现任天雄节度使的儿子,听阿禄说与温行的妹妹定了亲事,总管温行叫兄长。温行与天雄节度使关系紧密,此次率军深入,便有天雄军支援接应。
杜卉被温行以护驾不力为由当众杖责,并降职削官。
那天晚上杜卉经思安提醒也注意到对方的弓箭手瞄准了温行的破绽,正好从后面跳出来的思安就在眼前,杜卉担心温行安危,情急之下把思安推过去挡箭。
温行当时看见杜卉动作,来不及阻止,在思安扑过来时,略用了些力气扶了思安一把,正好偏过角度去了些力道,不然那一箭若正射中,恐怕思安小命危矣,即使如此,箭簇透入思安身体不浅,还是让思安险些去了半条命。
杜卉的罪行说重一些是谋害君王。思安不以为意,觉得罚不罚杜卉也没什么。他心里倒有些希望杜卉推他这事没发生,应该说是暗自小小地希望温行并没有发现杜卉推过他,反正挡都挡了,好像自己扑过去而不是被别人推过去,就能让温行多欠着他一点什么似的。
他想让温行欠他的,最好欠到还不清。
但也只能想想。
温行对杜卉的惩罚也不像思安想的那样简单,当时虽然混乱,看见杜卉推思安的人不少,况且他事先的确将保护思安的任务交给杜卉,护驾不周反使圣驾有损,不罚难以服众。
在温行授意下下,思安给原栗阳令郑昇加官。温行不知如何做到,居然拿到了那枚被老皇帝遗忘于乱中的宝玺。
阿禄把宝玺捧出来的时候,思安惊得目瞪口呆,怪到温行居然敢撇下奉成一将他一人带走。
给栗阳令加官的旨意和几道温行授意的诏书一下,正可以澄清余渐散播温行弑君的谣言,传到余渐和奉成一那里不知会不会把他们给气吐血。
郑昇被温行调往汴州去,临走前与思安拜别,双手捧着一封血书。
栗阳守将与栗阳百姓曾经上奏请求朝廷救援,可惜这封书信没能送出去,就算送出去也等不来什么。
他举着血书为其开门降于叛军的行为请罪,希望思安能够将罪责都降于他一人身上,不要怪罪战死的前栗阳守将元守擎、其他栗阳官员以及栗阳城中百姓。
栗阳是死守不成迫不得已才打开城门,陈敬严虽首鼠两端,入城以后并没有使人抢掠百姓,也是当时已无可抢,城中百姓因此得以存活。
思安接过血书,仿若手捧千金。他又如何能归罪于他们。
于政事相关无一不提点思安该如何做的温行此时却没有多言,也没有任何眼神向思安示意,最后思安加封元守擎为郡公,以彰其忠心,并嘉奖城中其他官员和百姓,以诏书传达。说是封赏,除了一道诏书,思安无物可赏,还是温行安排厚葬元守擎,奖励官员,安抚百姓。
温行说,元守擎和郑昇,都是大景的忠臣。
可是元守擎已经战死。郑昇离开之前不仅拜别思安,还与温行辞行,言谈之间唯温行马首是瞻,对于温行的敬服与对思安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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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从外归来,思安正趴在窗台看外面将圆未圆的明月。再过一日就是十五,雨后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正是明月皎洁时。
屋里只点一盏灯,月色如水,踏着月色归来的人仿佛身上都沾了冷意,而在窗台下的思安则如被一层不太真实的薄光笼罩。
“怎么坐风口,当心夜里又不舒坦。”
温行过去关了窗,凑近时思安闻到似有似无的酒味。
“你伤不是没好么,怎么能喝酒。”
温行自顾脱靴更衣,闻言好笑,转过身捏了下思安的凉凉的鼻头,道:“你自己吹风且管不住,还来管我。”
近日养伤两人同吃同卧,按思安的想法,也算有些共患难的情意,彼此熟悉起来,思安也不像先前那么局促羞臊,但是遇上温行这样有些亲昵的举动,脸难免会发热。
思安要帮温行换衣裳,被温行嫌他笨手笨脚推拒了,他喝了酒身上燥,三下五除二把扯开覆体之物,大咧咧坐在榻上。
思安想避开眼,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们住在一起这么久,又要清理伤处又要换药的,彼此早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遍了。
可惜什么都没能发生。
两人都有伤在身,尤其是思安,伤中带病,月余的日子只能养伤,虽同住一间屋子,却是分榻而眠,也是因为受伤,怕相互压着。
但是两个男子住在一起,哪有遮遮掩掩你避着我我避着你的,温行本不爱拘小节,所以思安时常能看到些他想看又不敢看的画面。
温行随意伸展着身子,胸膛和腹部肌肉紧绷,起伏线条明晰,腹下伤疤新长嫩肉不算难看,反而有些野性难服的意味,若是站起来,窄腰翘臀的,那意味更明显。思安常想若能在他腹间臀上摸一把就好,但没什么胆子。健硕的双腿曲起,巨物尺寸有些张狂,蛰伏在腿间阴影里也不能忽视,光影移动要见要不见的。
思安不由得脸更热起来。
温行笑骂道:“再瞧就给你瞧出火来了。”
思安忙转过头去,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温行笑道:“看你往哪躲。”
说着就这样光着身子扑过来,浑身找着思安的衣带胡乱翻扯一通,间或挠了两下思安的腰,思安推不开他,又极怕痒,忍不住喘气笑起来。
顾及思安身上伤还没好,温行只是小施惩戒点到为止,一只手垫在思安背后,双腿撑着并不把重量落下,略闹了一阵就收了,干脆也除尽思安的衣物,两人一同就着准备好的热水擦身清洗。
睡前相互给对方抹药,轮到温行给思安抹时,思安又经不住痒痒,不自然动起来。
“坐好了。”温行固定住他的肩膀。
“今日听说阿禄带你出去,去了哪里?”
思安能下床后就很不耐继续锁在屋里,总想出去转转。栗阳不大,才刚受过战火,街市不兴,思安虚得很走不了多远的路,在府衙临近的市坊略转转就回来了。
如实告诉温行。
温行道:“栗阳确实小些,汴梁比这大,城里河多,舟楫南来北往,行走要靠河上架的虹桥……”温行说起汴梁的运河码头和市集。思安心里攒了个念想,来日能到河上的虹桥看看那些船只就好了。
温行揉开药膏慢慢敷在思安伤处,药香幽幽。
不闻虫鸣,夜色静谧,一切正是刚好。
上了药,温行又在他伤口端详片刻,手指轻轻抚过伤口周围,道:“过些时日就该好了。”
思安的肩膀终于摆脱他的压制,扭头笑道:“这两日夜里睡着都觉得发痒。”
温行道:“可别挠了,明日让大夫瞧瞧是不是给你换别的药。”
思安看了一眼温行腹部,羡慕道:“你怎么好得这么快呢。”
温行笑而不言,替思安套上里衣,系好衣带,扯平衣摆。
“待养好伤后,圣人就该回东都了。”
思安本在给自己穿裤子,听着动作一顿,低头也不笑了。
近日温行不大称思安为“圣人”了,也不拘什么礼数,至多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私下里开玩笑,思安说要特赦温行“不敬之罪”。温行有这样的志向,又有这样的作为,换别的皇帝一定觉得他大逆不道得很。思安不太愿意听别人称自己“圣人”,温行也罢,旁人也罢。
温行道:“奉公已先圣人一步回东都,听闻圣人受伤,十分关切,已派内侍和禁军前来迎驾,不日就要到栗阳。”
思安惊讶,奉成一居然自己先去了东都。
东西两座都城并立百余年,不仅皇室宫苑齐备,世族官员一样在东都有宅院和产业,东都畿周围还有守卫防备,虽东都畿已在温行控制范围,宦官和世家贵族势力也不小。奉成一大概得知温行挟着皇帝和玉玺,他带一干宗室往蜀地占不了什么好处,所以干脆趁着大景在东都余威尚存,自己先往东都去。思安不知他何时去的,他养伤有些时日,若奉成一去得早,完全足够他在都城布置经营,时候到了,再派人将他接回去。
心里不安起来。
“他们……要来把我接走?”
“是。”
“那你呢?”
温行道:“臣亦会随圣人一同往东都。”
“那回了东都以后呢?”
“回了东都,奉公应当会为圣人补办登基大典,昭告天下圣人继承大统。”
然后他禁于内宫,又要在奉成一手下过活,恐怕和温行也不能常见了。
“圣人还是不愿意去东都?”
眼见就是牢笼深渊,有去无回。要是可以,思安想一辈子呆在小小的栗阳城,和温行一直这样,给他当个跟班也好,哪里也不去。
第十章
然而他也知道,是自己异想天开,一厢情愿了。
奉成一不会让他徘徊在外,温行也不会。
温行道:“臣亦觉得圣人宜早日回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