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番外(上)(18)
内侍听到人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圣人,更是大骇,不觉松了手劲,水里的人冒出头来,正是温睿。
思安趁他呆住手脚并用也爬上石台,拉住他。
“你要干什么!”
内侍眸光一闪,甩开思安,狠狠把温睿的头往水里压。
思安用尽全力抱住他往后拖。
“你快住手,住手!”
温睿在水里猛烈挣扎,水花溅了两人一身。
内侍道:“圣人快松开奴,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若是平时,温睿那能猎得到小豹子的体魄,就算年岁还小,也不会轻易被人困在水里,如今却似有些迷糊了,有气无力也不知要趁乱爬上来,思安怕他多半是被下了药,久浸水中更危险。
于是更奋力去拦内侍的手。
“快住手,你伤了他,他阿父焉能放过你。”
内侍目露凶光,道:“圣人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便不要再拦着奴。”
思安的手抖了抖,还是没有松开,道:“不过是个小郎,你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内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要怪只怪他有个作乱臣的阿父,将来怕也要生成贼子。温行之心世人皆知,他要谋俞氏的江山,奴就杀他的儿子,奴的一片苦心为的是大景也为圣人,圣人快松开。”
思安道:“你们糊涂,温行又不单这一个儿子,手上还有兵将,你杀了他儿子又能把他怎么样。”何况这世上何止温行要谋江山。
内侍恨恨盯着思安,道:“圣人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保得江山永固,本就该无所不用其极,对付温行这等狗贼,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圣人不思存江山之志,为何要帮着贼人来阻挠。请圣人退避,奴很快就能结果了这个小贼。”
内侍与思安扭在一处的间隙,温睿似乎稍恢复了些神志,扒住石台往上,然还是乏力,只勉强稳住身子,内侍看见用脚踢开他的手,温睿闷哼了一声。
有个念头很快在脑海闪过,可是抓不住,像被这一声惊醒,思安摇了摇头,推着内侍道:“你快住手!”
内侍不欲与思安多言,铁了心要让温睿溺在这里,思安使出吃奶的力气和他周旋,内侍不耐,用力撞了思安腹部一下,思安吃疼后退,石台狭小湿滑,退了两步就也滑到水里。
此处临近河中,水已是没过脖子,仰面落下去,思安慌乱不好落脚,比温睿扑腾得还厉害些。
他是不会水的。
“救命!”
内侍被这一变故乱了阵脚,伸手要拉思安上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最终收了回去,淌水跑了。
寒彻透骨的河水迅速浸透全身,思安手脚都僵了,怕得大力扑打水面,但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强迫自己要冷静,周围还有石头,然而水流甚急,还没来得及去抓住什么,水流就将他连带着温睿冲走。
或许出于本能,温睿也想挣出水面去,但不得要领,思安好容易寻到靠近的一块石头,却被他从后拽下了水,温睿力气很大,一个劲的将思安往水里带,幸而水流冲得他们东撞西碰,温睿拽得不紧,思安还能露出一星半点透口气。
远远的有一人骑着马出现在河边,不知是谁,内侍刚才就是听到这个人的声响才逃的,但他们已经被河水越冲越远。
思安焦急万分。
他向来怕死,现在更不能死,才刚遇上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死了,岂不可惜了一条命,再者还搭着个温睿。
大概生死关头总能搏出一份胆气,思安摆脱不了温睿的纠缠,奋力蹬了一脚,正蹬在一块石头上,头出了水,大喊道:“救命!”
第十九章
思安不停地哆嗦,温茹招呼一个小丫鬟过来。
“快去寻些干净衣裳让这位郎君换上,再叫人生火,旺旺的,要快。”
小丫鬟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
温茹道:“郎君救了我侄儿的性命,我家乃涿郡温氏,我兄长是宣武节度使当朝成王,一定会重谢郎君。”
思安不知说什么好,加之冻得有些懵了,只点点头。
温睿的失踪很快引起温氏家眷的注意,思安悄悄跟着内侍走进林子时,温睿的母亲姜氏以及温行的妹妹温茹也在派人四处寻找温睿。
温茹胆大,将家奴分散四处寻找,自己骑马在树林河边搜寻,听到河中似乎有不寻常响动前去查看。思安一嗓子呼救引起温茹注意,温茹立即以哨笛召集家奴,一番施救,上了岸,思安与温睿一同被他们抬回温家住处。
温茹的样貌不是时下最受推崇的娇婉长相,一双浓眉大眼明媚非常,声音也洪亮,发不加繁饰,编成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脑后,看着十分爽利。她风风火火地指挥着奴仆请大夫烧水等等,又叫人通知温睿的母亲姜氏,一样样忙而不乱。
屋里多摆设书籍文房四宝等物,墙上挂着弓箭,屏风挂画尽是狩猎图或寒松翠柏,大概是温睿居住的屋子。
思安被安置在一挂帘子后的贵妃榻上,温睿神志不大清楚,被扶到更里面的卧室躺着。
帘子从外面挑开,温茹带丫鬟捧了火盆进来,还有一叠衣物。
“我侄儿比郎君小些,这是我兄长的衣裳,郎君若不嫌弃先换上。”正说着,外面步履杂乱,女子的哭声由远及近。
“大朗在哪里?我的儿。”
仆妇们皆唤着“姜娘子”“晴娘”,温茹侧身看了一眼,是姜氏来了。
想来“晴娘”是姜氏的闺名。
思安知温茹又要出去,哆哆嗦嗦出声道:“温小娘子……你家小郎落水前似被人用了药……务必要让大夫瞧瞧。”
温茹两条眉毛皱了起来,竟低声骂了句粗话,怕思安听到,自己先尴尬咳一声,朝思安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出去叫人催大夫。
思安婉拒小丫鬟们伺候更衣的好意,自己躲角落麻溜换上干净衣物。
衣是旧衣,思安从没见温行穿过的,许是他家常的衣裳,宽大得夸张,只能松松垮垮套上。小丫鬟送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大概觉得思安一身不合身的衣服恨不得贴在火盆上的样子有趣,百忙之中还被逗得笑了,思安也不好意思笑了笑,接过姜汤灌下去,才觉自己真的活过来。
那一边大夫急急忙忙来给温睿诊脉,姜氏的哭声低婉,像是怕打扰大夫诊治,又实在忧心着他的儿子,泣得停不下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大夫道:“娘子放心,大郎被人下了迷药,他身子强健,药性过了就不要紧,只是又落入水中,天寒地冻的,小的这就开副驱寒的药,服下去就没事了。”
姜氏泣不成声。
温茹问道:“那迷药果真没有害处么?”
大夫道:“不妨不妨,只是普通迷药而已。”
屋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思安在帘后也松了口气。
听声音大夫还是熟人,是常随温行的那一位,思安在栗阳受伤时还是他给治的,医术很不错,应该是没事了。
温茹忙派人跟着大夫取方子抓药。思安忽然想起阿禄还被他晾在林子里,也不知什么时辰,再不回去怕要出大事。
正想出去告辞,听外面的仆妇传道:“郎主回来了。”
温行大步迈进屋里,姜氏从里面跑出来,顾不得周围仆妇还在,一头扑到温行怀里。
“夫君,有人要害大郎。”
她身姿窈窕,颤身哭着,犹如不禁风雨摧折的花枝,伏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更显娇怜脆弱之态。
隔了三重翠纱帘,外面景象看得并不真切,所有东西都只得个轮廓而已,能辩清女子靠着男人怀抱的情态。
思安的手还搭在帘子上,慢慢滑下来,暗自叹息。
“晴娘别怕,我去瞧瞧大郎。”
温行柔声哄劝,扶姜氏去里间,挥了挥手让仆妇都退出去。姜氏抽抽噎噎,也许因为终于有了主心骨,哭声方止住。
温茹将温睿失踪经过大致说与温行。
早起他们一家人骑马出去游玩,温睿已是少年心性,不喜与娘子们一处,回禀了姜氏和温茹,自带着随从去寻熟识的玩伴。
不多时随从就来报说不见了温睿的踪影。他与同行的玩伴一同进了林子搜猎,出来后别人都在,只他不在。
温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都有哪些人家?”
温茹列出几家姓氏官爵,既有亲近温行的宣武臣僚,也有朝中旧勋世家。
“会不会是宫里的……我刚才悄悄着人打听,说晨间……也……”温茹的声音说了一半变成一声呼痛,听得像是被弹脑门了。
她委屈地嘟囔。
温行声音颇为严厉:“我平日管你管得少,回去再与你算。”又对姜氏道:“家里人务必管紧了嘴。”
姜氏柔柔称是,又道:“阿茹也是太担心大郎的缘故。”
思安在心里又叹了一声,他听得出温茹所指,其实方向也没错。这姑娘果真直爽胆大得很,连还有个他在屋里都忘了。
才这样想,温茹就把他想起来了。
“他们给大郎下迷药带到河里,多半是想伪作大郎失足落水,若非有人相救……对了,救了大郎的那位郎君还在呢,何不请来问问。”
温行道:“人在哪里?”
思安顿时惊慌起来,像小时候做坏事被母亲抓住,他分明没做什么坏事,但一时不知怎么见人。
正惴惴不安,外面又有传报。
“金鳞殿内侍禄阿监来了。”
温茹惊疑道:“什么?”
姜氏似也受惊轻呼了一声。
她们并不知晓温行与阿禄私下往来,只当都是内宫宦官,就像温茹认为宫中最顾忌温行,猜疑宫里会对温睿下手,温睿不见,她竟首先想到派人打探圣驾。
思安此时则想着,这下要糟糕。
阿禄四处找不到思安不敢声张,只好来找温行,他急得满头大汗,惊慌得话都说不全,又不好直说是思安不见了,温行看出他有异,以为思安出事,正要出去,思安自己掀开了帘子。
阿禄下巴都快落地上,“扑通”跪了下来,膝行到思安面前一声声“祖宗”的叫。
姜氏和温茹满脸错愕从里间出来,温茹偷眼打量思安。当着面温行当然只能带她们行了君臣之礼,只是有一瞬,他眼中似乎闪过些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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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对外只说圣人晨间打猎遇到温家大郎,相谈甚欢,遂幸于成王处。表面上的消息都被温行压下去。
暗地里他如何追查,思安却没精神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