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66)
天气热,怕东西搁久了吃坏肚子,膳房每日所用的食材都是当天天未亮由负责采办的人运到王府内的,像肉类、豆制品这些基本不会隔夜,都是选最新鲜的供给几位主子。
膳房里没剩下什么能做大菜的东西,只有两枚鸡蛋、一把芦笋和一些面粉,厨娘又去院子里摘了半篮子槐叶,打算做碗冷淘来交差。
厨娘觉得只有一碗面条太过寒酸,又实在做不出别的硬菜,只好凑点饭后水果以此做弥补。
因为冷淘是用冰水浸过的,厨娘怕高炎定大晚上吃多了冰的东西闹肚子,就没敢去拿冰窖里的果子。
她想起自己新得的一篓甜瓜和桃子,傍晚吊在井水里湃到了现在,正好得用,便去捞了上来,切了一盘连同冷淘并芦笋炒鸡蛋的浇头一块交给了小厮。
食盒拿过来的时候,高炎定正在让金鼓回话。
金鼓这两月除了料理王府内外事务,还要每日点卯似的早晚各去一次听雪堂,再将明景宸的情况写下来,每三天将这些内容连同云州的公务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高炎定知晓。
高炎定早在帝京就得知明景宸的身体状况已然好转了不少。
金鼓知他心之所系,在说完了这几日的要事后,便顺嘴提了一句,“景公子这会儿应当还没睡呢。”
“为何不睡?身上不好么?”高炎定立马站了起来,眉峰深蹙。
金鼓道:“也不算是不好……”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何时开始你回话这么模棱两可了?”高炎定抢白问道。
金鼓一时语塞,心道,您好歹让我先把话说完再责备呀,我的本意可不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
见自家王爷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急不可耐地等着后话,仿佛只要自己再磨蹭个一时半刻,对方就要生吞了自己,金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加快语速将事情一一告知给他。
原来这些天,明景宸后背上的烧伤处已经慢慢长出了新肉,这本是好事情,可患处总是发痒,尤其是到了晚上,整宿整宿地不得安眠,格外折磨人。
“景公子性子要强,起先还不吭声,自己默默受着,还是梅姑姑见他这几天眼下黑青得厉害,再三追问才知道的。”
高炎定急了,“薛苍术干什么吃的!平日说话嗓门倒大,怎么连个烧伤都治不好?这个庸医!”
金鼓:“……”
“您……您冤枉薛神医了,她事先提起过,这是恢复期的正常反应,还叮嘱景公子他们不能上手抓,以免抓破了不利于痊愈,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会痒得这般厉害。”
高炎定满脸不快,“薛苍术让他忍着,他就还真忍着了?他何时这样忍气吞声,乖顺听话了?他在我面前怎么一直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的?薛苍术这个庸医,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金鼓往阴影里缩了缩,不敢应声。
“就没别的办法?”
“薛神医说是药三分毒,即便用了药也只能缓解两三分,效用不大。要是实在痒得受不住,可以隔着衣物轻拍患处或者对着吹气,会好受些。”
高炎定听完后,脸孔仍旧拉得老长,活似有人欠了他几十万的粮草,一副生人勿近的阴沉模样。
金鼓心思机敏,忙拎起一旁的食盒,谄媚道:“这会儿晚膳应当也克化得差不多了,要不把宵夜摆到听雪堂去,您和景公子一块儿吃?”
高炎定这下脸不长了,只是面上还带着几分骄矜,他轻咳一声,佯怒道:“你小子倒是会为他打算,大半夜还担心他饿不饿,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是我多嘴多舌,白操心了。
金鼓心里直骂娘。
【作者有话说】
王爷:我的老婆就是天下第一美貌,不服来战!( ̄  ̄)︻デ═一 (▽’!)/相信到这一章应该很多宝子已经猜到“那一位”是谁了。上周评论区有柯南和金田一两位姑娘已经猜到啦!棒棒哒~(≧3≦)⌒☆下一章小别后团聚( )
第68章 我帮你挠
高炎定到达听雪堂的时候,院落里除了主屋那边的灯还亮着,其他各处都黑布隆冬,静悄悄的。
他一看脸又板得老长,不满地说:“梅姑她们是怎么回事?主子病着睡不着,她们倒是逍遥自在得很,就放他一人熬着。”
金鼓苦哈哈地道:“您又冤枉人了。梅姑姑几人可一点不敢懈怠,只是景公子疼惜她们,不愿因为自己的小病小痛操劳,执意要她们晚上回去休息,值夜也不行,说是有人陪着他更睡不着。”
这人真是……高炎定不知说什么好,为何世上会有如此倔强执拗的人?
“什么小病小痛!这算小病小痛?”
金鼓自打了几下嘴巴,委屈极了,“不是小的说的,这是景公子原话。”
高炎定听了,恨得咬牙切齿,“这祸害,他来云州一遭,究竟是来折磨谁的?”
自然谁心疼就折磨谁咯,金鼓悄悄腹诽道。
高炎定正在气头上,一把抢过金鼓怀里抱着的食盒,让他先回去,然后独自走进了主屋。
只见明景宸散着头发,身上披了一件荼白色的寝衣,一手支颐斜靠在窗边的书案前,姿态闲适地翻着一卷书。
高炎定故意咳嗽了两声并加重了步伐。
明景宸仍旧看着书,头也不抬,“知道是你人回来了,不用故意隔着老远在外头教训小厮和骂人,做给谁看呢。”
这个没良心的!
高炎定将食盒在书案上重重一放,埋汰他,“耳朵倒是灵,既然知道我回来了,怎么没个表示?”
这种话明景宸只当清风过耳,压根不会放在心上,他淡然地翻过一页书,声音慵慵懒懒,如同缠上来的狸奴尾巴,不经意间就撩拨得人心痒痒,“要我如何表示?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扫榻……倒不是不可以……高炎定望着灯影下明景宸玉质金相的侧颜,心头乱糟糟地胡思乱想。
离开安宛前,他对这人的感情尚且懵懂不自知,而今自诩通透明悟,却有些近人情怯,不敢声张了。
自己心悦与他,那他呢?
高炎定转念一想,本王龙章凤姿,仪表堂堂,又战功彪炳,北地大权在握,世间还能找到比我更出色的男子吗?
他心底摇摇头,坚定地否决了这种可能。
可他又想起,之前明景宸多次骂过自己是死断袖,对自己也总是不冷不热的,他该如何自处?
高炎定这边患得患失地猜测着心上人的心思,连回答都忘了。
明景宸不见他出声,总算屈尊抬头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不停变换,比六月的云还要莫测多端,不由地多嘴问他:“你怎么了?”
没想到,这混账一回过神就用一种莫名其妙的奇怪眼神盯着自己瞧,老实说,怪恶心的。
明景宸下意识将原来歪靠的坐姿改成了整衣端坐,再次问他:“很晚了,你来有事?”
“吃宵夜。”高炎定收敛了异色,打开了食盒,将里头的冷淘、果盘等吃食取出来搁在书案上。
明景宸立马将原本放着的另外两本书籍往旁边挪了挪,以免汤汁油腻污糟了它们,“外头有饭桌,摆那头去吃。”
“不要。”高炎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然后不伦不类地哼着从帝京宫宴上听来的曲子,将浇头倒在冷淘上并用筷子细细拌匀。
明景宸懒得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和他多鬼扯,转头继续看书,没想到那混账像是脑子坏掉了,竟然卷了一筷子面条凑到他嘴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口吻对他道:“第一口给你尝尝。”
嘴边的冷淘散发着槐叶独有的清香,翠绿鲜亮,鸡蛋芦笋表面裹着一层浅淡的油光,令人食欲大开。
明景宸却朝后躲,把高炎定的殷勤拒之门外,“不吃,拿走。”
高炎定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一些,“真的不吃?”
明景宸嫌弃地转头,随口敷衍道:“我没有与人同吃一碗饭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