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39)
“这又不是东晨哥你们的错,谁知道长洛的死变态这么防不胜防、这么可恶!”
顾小灯又啊呸起来,葛东晨听了片刻,走来直接把他托到背上去了。
顾小灯吓得晃了两下,只得伸手去圈住他的脖子,两只手拍拍他肩膀:“东晨哥,我挺重的,不行还是让我自个走吧?”
“不用,你跟只猫崽子差不多,我力气又比你大得多。”葛东晨颠了他两下,走路稳稳当当,“怎么到这时才发现脚崴了?方才回来的路上,你都没发现脚丫子犯疼吗?”
“没什么感觉……”顾小灯被颠得只能靠到他肩颈处去,贴近了鼻子耸耸,“东晨哥,你领子上有股香味,有点好闻。”
葛东晨笑了起来:“闻着觉得熟悉么?”
这话可真是明晃晃的提醒,不久前的厢房里点着的就是这股香。
但顾小灯的注意力总是在些奇妙的地方:“东晨哥,你心跳好快,是不是我太重费你劲了?”
葛东晨静了静:“……很快么?”
顾小灯伸出二指摁到他脖子上的脉搏,咿了一声:“真的快!你生病了吗?”
葛东晨有些头痛,背上贴着热烘烘的小傻子,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存在着就让人转辗反侧。他克制着继续营造相安无事的太平,但舌尖不动声色地刮过犬齿,惊涛骇浪地觉得饥饿。
“没有,也许是今晚喝了酒。”葛东晨笑了笑,饿得发绿的眼睛盯着脚下的每一个步伐,尽量风轻云淡地说话,“对不起,今晚没选好地方,害得你在烛梦楼落下阴影,下次再出去时,我们去更周全的地方玩。”
顾小灯现在回到了顾家,心里的安全感涌上来,豪气道:“地方是好地方,只是有几个败类罢了,烛梦楼挺好的,下次要是大家再去那儿玩也可以的,要是有机会再去,我就找个厉害人,要是能遇到那死变态,我就让厉害人去教训!”
葛东晨又舔了舔犬齿,忍住切齿:“找瑾玉吗?”
顾小灯原本没想到他的好兄弟,如此一听,顺势点头:“对!找他陪着,他还有花烬那只海东青大鸟,安全感满满的。”
葛东晨心里大约倒仰了十几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能酸成这样——就像关云霁也不明白怎么能那么酸他葛东晨。
就因为他亲了顾小灯。
就因为顾瑾玉亲过顾小灯。
葛东晨头一次把自己惹躁了。
顾小灯还在嘀嘀咕咕,设想倘若今夜顾瑾玉在,他这位好兄弟能怎么大显神通地给他撑腰,怎么大快人心地替他收拾一双死变态。
葛东晨磨着犬齿,几乎想脱口而出自己就是变态之一他待如何,但顾小灯嘀咕完就头一歪靠在他肩上,“啊”地打了长长一声哈欠,真就像只亮完指甲就举着爪子躺倒的猫崽。
葛东晨的躁没由来地散了七八,不觉放慢了脚步,小心稳妥地背着他穿过月光斑驳的长亭,抬眼望一眼夜空,才发觉原来夜色已这样深了。
他忽然很希望顾小灯在他背上睡去。现在身边没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关云霁,他可以背他回自己的屋舍,照料与看守他。不会乱做什么,只是在这个小蠢货睡着的时候,好好地把他看个仔细。
要看得仔仔细细,看一看他屡屡让人方寸大乱的脸。
但顾小灯没睡着,打完哈欠后感谢他的“帮助”,不知道是心理过于强大,还是脑子过于缺弦,都这样了,还是轻快得像阵风。
葛东晨不明白这阵风为什么不往自己身上吹拂。他想问顾小灯为什么总是躲着他,但又不必问。
这个问题只要存在,他就能给自己的发癫找一连串借口。
他背着顾小灯回到他的住处,顾小灯那两个贴身的下人见到他已经不再惊讶,都能默契地退到一边。
他把顾小灯放下,察看他的脖颈,牙印虽深但没破皮,关云霁又傲又怂,到底不敢怎么弄。他又蹲下去看他脚踝,刚想上手,顾小灯的手就按在他发顶上,犯淘气似地把他推开。
他抬眼看到他澄净的笑眼:“东晨哥,谢谢你啦,已经很晚了,你不用管我了,不如尽早回去休息,你明天应该也有事要忙吧?”
葛东晨看了他片刻,轻笑着点头:“好,我和你再说会话就走。”
又赶我。
“说什么?”
葛东晨仍单膝蹲在他面前,故作思考了一会:“小灯,你有没有想过,冒犯你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今晚一同出去的人?”
顾小灯又咿了起来,表情相当生动:“不至于吧东晨哥,虽然有些同窗存了坏心,但他们也不至于是变态,大家又都是糙里糙气的臭小子……啊除了苏公子。”
葛东晨心里呵呵。
“臭小子之间吵吵闹闹、摔摔打打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这个,”顾小灯指指自己的嘴巴,“这个就不正常了吧!换做是我,我是绝不会想到为了捉弄谁而去这么牺牲自己的。”
葛东晨舌尖抵过犬齿,笑了:“世上还是坏人多的。如果学堂里的人都有不正常的一面呢?”
顾小灯的眼神太单纯,他无从说起。
他自己也没想到顾小灯的处境会进展成现在这样。诚然起初是他存着让他不好过的坏心,威胁其他人一同排挤他。那时他想要顾小灯低头,向他低头,向长洛低头,撤下脸上的天真笑容,熄掉眼里的无畏光芒。
他在军营里长大,军营是封闭集体,这一套他见过不少次。
但书院不是军营,顾小灯也不低头。
这座书院塞满权贵子弟,没有一个是心思轻的,少年人初长,躁欲冲动的萌发又不可避免,加之所处的环境充斥着颇为强烈的地位等级权力划分,一个模糊的“潜规则”已经悄悄盛行了——我可以用初长成的男性力量以及身份地位带来的权力去欺负人,能被我欺负的,一是力量看起来比我弱,二是身份地位比我低。
顾小灯正契合了这两点。地位最低,身形最纤细,看起来反抗不了任何人。
要命的是他还长得好,容貌出挑得格格不入,既有类于女子的可爱憨态,也有男儿普遍有的粗糙莽态,一股“玩不坏”的结实感。他虽也姓顾,但和顾家那五个正统的公子小姐相比,压根是五个天一个地,还有葛东晨最初就抛出的敌意更让他孤立无援。
他们便准备尽情去玩他了。
假山那一夜,是集体玩他的试探,是水到渠成的升级欺凌。
不低头的顾小灯玩起来只会更有趣味。性越烈,玩越欢。
等葛东晨醒过神来时,他便已经趁着顾小灯酒醉时偷吻,他也已经在这个躁动的集体里了。
他和关云霁可以轻而易举地煽动众人对顾小灯的排挤,却难以全面压制众人的躁动。
因着他们两人连自己都压制不住。
顾小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摸着下巴疑惑地凑近过来:“东晨哥,你压根不是在问,你说得好笃定。那我顺着你说的走,假如学堂里的那么多贵胄公子哥都有不正常的一面……啊除了苏公子。”
葛东晨:“……”
“假如今晚那两个变态真是学堂里的人,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好?”顾小灯扬了扬拳头,“揪出他们,写封告状信寄给他们位高权重的爹娘,让他们自己家教训他们?”
葛东晨笑起来,捂住眼睛笑得停不下来。
顾小灯没辙,跟着他笑,戳戳他捂住眼睛的大手:“这么做没用吗?”
“对你有用吧。”葛东晨笑得肩膀微颤,“你不必先想着整治其他公子哥,你先想想谁会给你撑腰。你若是把被轻薄的事上报顾家,你觉得顾王爷和王妃是会为了你大动干戈地整顿书院,把众权贵之子闹得下不来台,还是会把你单个拎出来训斥一番?”
顾小灯怔住。
“你就坐在最后一排,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小呆子,众人给你脸时叫你一声表公子,不给时都叫你什么呢?”
“‘小贱胚’、‘田舍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