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68)
“我就是知道。”
……
两人回转了沈府,正打算去拜见那知府沈念,门外却倏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不干了不干了!这知府谁爱当谁当,爷不干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红袍头戴乌纱的官员,正大步流星的往内院走,边走边嚷道:“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这群刁民!”
程如一和严况两头雾水。严况忍不住皱眉,忍不住低声自语道:“……这又是闹哪出。”
那人五官周正,个子高挑,三十出头的年纪,此刻面上愤愤然,却也掩不住眉宇间正气,一双乌黑瞳仁幽潭般深不见底,可又明明白白将一众情绪写在了脸上,倒叫人一时分不清他是城府深,还是真性情了。
而这“言行无状”的红袍大员,便是齐州知府——沈念。
“我不管了!不管了!”
沈念边说边摘了自己的乌纱帽,却又不敢丢,只得气呼呼的捧着,他身侧一名布衣青年连声劝着:“大人息怒……大人慎言……大人冷静啊!”
“我呸!师爷,替我收拾东西!明天我就……诶!老严!老严!”
看见严况的瞬间,沈念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连声道:“老严!还是你小子有先见之明啊!明儿我就递了辞呈去!跟你一块云游四海!”
严况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程如一也有些哭笑不得:“沈大人怎么也要辞官?”同时心说:这沈念明明比严况大,还一口一个“老严”,真是……真是那个。
沈念闻言,却是连叹三声又拂袖三下,这才郑重开口道——
“老严,程先生!二位有所不知,咱齐州边上的银杏村啊,不知何时起,村民都得了一种怪病……说是,三五不时便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这就够怪了吧?可更怪的是他们居然不上报!还是个不知名的游侠上报官府的……本官得知后,便遣人带医官去那银杏村,谁知那群刁民!非但不配合把府衙的人打了出来,还将医官给扣下了!你说说,你说说!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沈念越说越气,还抬腿狠狠踹了空气一脚,自己却险些站不稳摔倒,好在他旁边的师爷伸手扶了一把。
他嘴上虽然说得难听,神色间却难掩担忧,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全村人拒不就医,倒是怪事……”程如一蹙眉道,隐隐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免侧头望向严况。
严况则直接了当对沈念道:“你打算怎么办。”
“本官亲自去!”
沈念说着,将长翅帽重新往头上一带,深吸一口气,猛然回身:“本官亲自出马,就不信治不了这些个刁民!师爷,备车!”
站在他身侧的师爷和严况,都险些被他长帽翅抽到脸。严况皱了皱眉,师爷则边躲边劝:“大人,上午刚审过案子,劳累着了,如今也不早了,明儿再去吧!”
沈念闻言眼珠一转,微微点头道:“也是……上午告牛员外强占土地的那个……”
师爷提醒道:“大人,关婆子。”
沈念继续点头道:“嗯……她送来的那筐鸡蛋,今晚叫厨房多炒几个,本官好好儿休息休息,明天!明天再去收拾那群刁民!”
“你明天不是要辞官么。”严况毫无语气感情揭穿。
程如一心说玉面阎罗还真是跟谁都一样不客气,一旁的师爷也差点笑出声。
沈念却不尴尬,连忙道:“老严……!咱跟你不一样。咱,咱是十年寒窗,又走关系熬年份……没攒够棺材本,咱还舍不得呢……”
这份坦诚,让程如一有些傻眼,严况却一副早就习惯的模样,神色淡然如旧,微微点头。
而沈念眸光一动,却忽地打量起杵在自己眼前,宛如顶梁柱一般的严况……他一把抓住严况的手连声道:“老严,老严!”
程如一:“……?”
严况淡淡将他甩开:“……有话直说。”
“你武功高,明儿你陪我去吧!”
说罢,沈念哈哈大笑,合掌拍手道:“你这张杀神脸啊,往那儿一摆便极有威慑力!不像我啊,我这……太俊了,镇不住场子啊……”
沈念还真真一脸忧愁道:“诶,真没办法……太过英俊就是徒增烦恼。难怪兰陵王戴面具,本官能懂他,能懂他……”
程如一愣在原地,心中惊道:这是从哪儿论的鬼话!严官人可比你俊俏多了!玉面阎罗那是乱叫得吗?那是天下人的认可啊!
这话他险些脱口而出,还是看在严况的面子生生扼制住了,又转头看向严况。
严况几乎没有迟疑,便摇头拒绝。
“我既已辞官,便不该再插手府衙之事。”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单元蓬莱九歌.齐州篇正式开篇!
第49章 天黑好办事
深秋夜冷,严况猛然睁眼,先试探性的唤了身侧人一声。
见程如一没反应,严况又俯身在他耳边道:“程如一,程先生,黑心书生?”
月光罩了云影,静静映照程如一睡颜。
严况松了口气,替他掖了被角,便轻手轻脚下床,随即又穿好衣裳大氅,拿上佩剑,一个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他并非真心不愿帮沈念,只是不想带上程如一。
又是怪病,又是失控的村民,这两样可不比杀手好应付,杀手是受命而来,他大可以杀止杀,但对村民……不行。而怪病,那更是超出他认知和能力以外的事物。
出了沈府,严况提剑往银杏村方向走。街上冷清,路上时不时有一两只野猫野狗,追逐着从他身边跑过。
眼下似乎一切正常,但严况仍觉有些奇怪,便加快脚步,再猛一回头,但身后仍是空空如也。
严况便不再回头,直到出了主城,他才停下脚步,抱剑回身。
如今需再前进深入才能到达银杏村,但前路漆黑崎岖,颇为难行。
严况沉声道:“出来,不然跟丢了被老虎叼走,我可不管。”
“还不出来?我数三下……”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自路边树后晃出,小跑上前,透过月光依稀可瞧出,此人嬉皮笑脸,态度极为不端。
程如一气喘吁吁道:“严官人,你跑……走得好快!我紧赶慢赶才追上!”
严况无奈道:“你……”
程如一即刻打断道:“不回去!遇到危险我会跑,还能帮你喊救兵!”
严况顿时无话可说,程如一揣着手打了个寒颤道:“真冷啊严大官人……诶!”
视线漆黑,程如一却觉手腕骤然一紧,耳侧是严况的声音:“那就快走,趁着天黑好办事。”
程如一尚未作答,便被一把拽进了浓稠夜色之中。
“严大人还真是好眼力……看来是夜里办案更多?”
程如一此刻几乎成了盲人,只能跟着脚下生风的严况,心说这些日子自己好歹是练出来了,此刻倒也不至于跟不上。
“夜里光弱,本不便做事。但有些事是天生就见不得光的。”
严况音色深沉,夜风之中也能听得字字清晰,他又道:“府里有守卫,你出来时没惊动他们?”
“我钻狗洞……”程如一说罢,轻咳掩饰尴尬:“怎么?你有过墙梯,不许我有张良计啊。”
严况心下了然,忍着没笑。程如一却道:“严大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你确定真能找到银杏村?这么跑下去,可别直接到大名府了吧?”
严况稍稍缓了脚子,回身望去,主城的灯火已难见,眼前虽然黑漆漆一片,但隐约仍然可见路口树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