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3)
严况闻言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一旁的韩绍真却饶有兴致的眯起眼问道:“她就如何?”
“她就一头撞死在镇抚司大门口!”狱卒慌张答道:“听说她刚从宫里出来,在御前也闹过了,陛下娘娘都拿她没法子,她才又跑来镇抚司!”
“袁善其的嫡长女,谭皇后的表妹。严指挥,你可遇到麻烦咯……”韩绍真面色担忧的拍了拍严况肩膀,严况却不着痕迹的侧身避开。
韩绍真见势只得尴尬收手,干咳两声:“既然严指挥有公务在身,老夫就不叨扰,不叨扰了。”韩绍真说罢转身要走。
严况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严况毫无情绪道:“请韩相公从东门离开,免得真被那袁家女子溅一身血。”
韩绍真顿感欣慰,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见还有旁人在,只得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叫上随从打侧门离开。
眼见那紫袍背影消失无踪,严况不觉间竟思绪翻覆。
儿时情景霎时在脑海中浮现。届时记忆中的面孔还年轻,未曾这般身着紫袍,更不似如今满眼城府。
那是京城下属韩庄里韩府的大少爷。他英武潇洒,风趣幽默,他陪着自己打马球,逛灯市。
他们虽非父子,亲如父子。
那时他对自己说:“况儿,伯父会护你一辈子!”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狱卒在旁焦急道:“指挥……怎么办?袁家小姐还在外头闹呢!”
严况神思被拉回现实,现今出了大案,里头有个倒霉状元等着他大刑伺候;外头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正嚷着要见他这个阎王爷。
大案一出,前朝后宫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又哪有时间去回想那些尘封了几十年的荒唐过往?
忽然之间,一阵剧痛自严况胸口怦然炸开!
铁血冷情如阎王判官也遭受不住……严况咬牙忍住痛呼,额上青筋暴起,他抬掌一把捂住胸腔狠狠发力按了下去!
狱卒见状不由得大惊道:“指挥!您怎么了这是!”
狱卒连忙上前去扶,严况却后退两步,倏然扭头,一口朱红呕在地上。
“指挥……!卑职,去、去……去请大夫!”
狱卒可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心说镇抚司里谁不知道他们的严指挥命大命硬?就算是地府里真阎王的生死簿上怕是都没他的名字,怎得如今好端端的竟吐了血!?
严况扶着椅子将将站住。这满口腥甜的血味儿叫他有些反胃,便胡乱伸手去桌上取了盏茶,又仰头一口猛灌下去,随即半合眼瘫坐在地。
耳边本寂静无声,却刹那间杀声骤起……似是大火烧断房梁,噼啪做响。
严况握紧双拳额上冷汗涔涔,不知伤痛缘故还是幻觉所致,他捏拳重重捶在地面。
耳边此时又来寒风呼啸,阵阵哀嚎声响彻山谷,一时分不清是狂风呼号抑或人声惨叫。
严况耐不住喉头溢出痛呼,嘴角又是鲜血淋漓,再睁眼也只觉视线模糊,他摊开手掌抹去嘴角血迹,默然看向刑房那头。
程如一,你我皆是棋子,只不过是我的执棋人……
他赢过这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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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镇抚司牢房环境,大抵也不比真正的阴曹地府要差。
严况有事不在,程如一的审讯需得中止,他被狱卒随意扔在一团乱糟糟的草垛子上,那里头还残留着历代“前辈”们的血痕。
阴冷潮湿的壁上也有着无数“前辈”留下的抓痕,牢房四面封死,半点光影也没有。
或许像自己这种黑心黑肺的人,就该当烂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吧?
这是程如一再度醒来时,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程如一此刻只觉手脚冰凉身子却发烫,他试图爬起来却用不上力气。
“要死了吧?这回真的快死了吧……”程如一嘟囔着,又尝试挣扎了两下,确认自己爬不起来后,满意的松了口气。
“快些吧,快些吧……死了好,死了解脱。”
体温升高,意识也随之消沉。程如一合上眼,当初金榜题名的风光还历历在目,如何……如何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
“繁华过眼,去如朝露无影踪,唯今严霜苦厄,诶……迫人留。”
程如一感慨着,越想越难受,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状元郎可真是好兴致。”严况道。
“……?”
阎王催命音乍然响起,程如一吓得骤然弹坐起身,拼命往角落里挪,不小心碰到伤口,又疼得直抽气。
一道火光骤然打进牢房,映出牢门外那张阎王冷脸。
一看见这张脸,程如一觉得浑身上下的伤口又开始痛了。
“严……严况。”程如一烧昏了头,也壮了胆,咬牙扬眉道:“我……我不怕你。”
牢门落锁,严况闻言进门来,将油灯搁在桌上,同时背手俯身看向这滑稽狼狈的状元郎。
严况目光沉沉落在他面上道:“不怕我,那你抖什么?”
“冷,冷的……诶!”
严况忽然并指贴上程如一额头,程如一被他吓得惊呼出声打了个激灵。
严况眸光淡漠悠悠道:“这么烫。看来状元郎的确是冷的发抖。”
“噢……马上我就归真阎王管了,为何不怕你这个假阎王?拿开……”程如一说罢费力抬起手臂,愤愤将严况手指拨开。
严况不气不恼,也没像程如一那般所想的忽然暴起痛打自己一顿。他只垂眸盯着程如一那挂在腕子上的晃晃荡荡的手,眉心微动情绪不明。
严况不解问道:“这手怎么断的。”
程如一像是听了笑话般无奈道:“进镇抚司头一天就被您手下的牛头马面给折了……怎么,竟不是您授意的么?”
严况蹙眉不悦。心说这双写得一手好字,作得锦绣文章的手,倘若就这么断了属实有些可惜。
严况忽地一把握住他手腕,程如一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连声道:“你,你,放手……我能招的可都招了……”
“呃啊……!”只听得“咔嚓”一声,程如一同时跟着惨叫起来,他这只手腕已经痛到没知觉了,另一只手却又被严况捉在掌中。
程如一崩溃道:“严况……!你,你个阎王罗刹!你丧尽天良,你不得好……我日你……”
话音未落随即又是“咔嚓”一声。
程如一这回疼得险些咬到舌头,眼泪都被逼出来好几滴挂在眼角睫毛上颤颤巍巍。
“你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
程如一骂着骂着,恍然发觉双手痛感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酥麻感,他试着勾了勾手指,抬了抬手腕。
……能,能动了?
程如一沉默片刻道:“那……那祝你不得好死之前,先,先长命百岁吧……”
严况却漠然口吻正经道:“根据牢里环境,你的伤口会持续发炎,难以愈合,高热不退,浑身发痒,再过一日,便会流脓红肿,痛不欲生。”
程如一气得咬牙切齿:“……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你还是不得好死。”
严况还是用一副不咸不淡却又严肃正经的口吻道:“盼着严某不得好死的人,能从镇抚司排到城南门。我这种人,注定是短命且不得善终的,就不劳状元郎再费心诅咒了。”
程如一明白,严况张口闭口不离“状元郎”,不是还念着自己曾有功名,而是另一种酷刑……诛心罢了。
程如一不屑嗤笑:“活阎王到了阴间,不过是去了一个活字,都一样骇人。”
严况闻言却突然逼近些许,捏住程如一下巴真诚发问道:“我当真那么令人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