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27)
窗台被小石子‘砰’地砸了一下。
我侧眸透过窗柩看到,曾经灰尘土脸脏兮兮的小乞儿站在院边正撑着长枪冲我笑。
一口白牙,精瘦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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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锦日记:今天的江年也格外乖巧
第57章 57
离开侯府偏院的过程并不曲折,但等待云南苍溪谷的军队暗中调过来的时间却很漫长。
漫长到我拴着链子坐在窗边看了近半月的日升日落
傅锦将方恒留在了偏院里,可深夜袭来的刺客太多了,多得顷刻便将藏在府邸周围的侍卫缠了个干干净净。
楚析从屋外擒着阿卿进来,“这个怎么办?”
我看着阿卿,缓缓开口,“阿卿,钥匙在哪儿?”
阿卿眼底蕴着眼泪,低眸看了眼拴在我脚腕的银链,含着哭音与满腔恨意开口,“侯爷从来没有想要真心折辱你过!”
我没有说话。
阿卿似窥得一丝温情缝隙,忍不住柔软了面容,低声哭着哀求我,“再过两日、再过两日侯爷就会回来了,公子也是喜欢侯爷的对不对?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就这样一直在侯府里活下去也很好啊……”
“阿卿,”我打断她,温声问道,“你今年几岁?”
阿卿顶着一脸泪水愣了下,怔怔作答,“十六。”
我望着她笑了笑,“江家满门含冤惨死的时候,我也刚刚十六岁。”
阿卿浑身僵直,彻底怔愣在那里。
我敛了敛眸,心脏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连出口的话语都渗透着藏也藏不掉的凛冽寒意,“所以阿卿,我跟傅锦之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抬腿晃了晃脚间锁链,稀里哗啦碰撞出一片细碎声响,我侧头哂笑了下道,“你看,他连离府半月都要锁着我。情趣?人在身边的时候锁着才叫情趣,他不过是真的怕我跑掉罢了……”
阿卿不敢置信的望着我,“不,不是……”
“是或不是都无所谓了,阿卿,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钥匙给我。”
阿卿咬紧唇,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知道钥匙在哪儿。”门口一声脆响。
楚析一掌打晕阿卿,回头就看到小乞儿站在门口,笑嘻嘻抓着枚钥匙来回抛着。
楚析拿过钥匙丢给我,低头瞥了眼锁链道,“玄铁锻造的链子,若没钥匙,一时半会儿还真解不开。”
我弯腰将钥匙插入脚腕银环锁孔里,解开锁链丢在地上。
抬头看向小乞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了。”
小乞儿弯起乌溜溜的眼珠子,粲然一笑,“我什么都不要!”想了想,又潇洒补充了句,“就当我还你帮我买油糕的恩情吧。”
“一份油糕仅值三文钱……”哪里比得上以后的人生重要。
“可这世上,只有你愿意给我掏这三文钱。”
……
小乞儿挥了挥手,猫着腰从窗后溜走,“行了,就这样吧!趁着没人看到我先走了,说不定还能继续在军营里混混!最后一次帮你了,保重!”
“对了,”小乞儿从窗外探出头,扒着窗柩指了指桌案上的金冠,“还有一枚钥匙就藏在那金冠里,小侯爷是真的没想要禁锢着你。”
我垂眸望着金冠,掩了掩眸没有说话。
楚析站在身后斟酌着开口,“若是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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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
第58章 58
我扬手掷出一枚玉质小印,打断他,“偏院书房里放着最后三箱书画,正面是誊写的名人诗句,背面用水浸透是新作的书画诗词,够你半年名扬天下。”
楚析捏着精致小巧印章搁在指尖翻转把玩,看着上面的‘江年’两个字,笑了笑道,“这是……?”
我眸色微黯,那是五岁时父亲送给我的私印。
每日回府后,躲房间里偷偷摸摸雕琢了半年,我至今记得父亲拿出礼物郑重送出来时的场景。
握拳扫去心头沉郁,我道,“你不是想取而代之吗,这枚印章我从小便用,有了它便不怕有人质疑。”
“你倒是毫不藏私。”
楚析将小印收进怀里,递了柄短剑给我,“太子府那边现在应该也已经攻进去了,除了楚云岫那批军队外,檐上我还给你备了三十位天剑阁高手,跟你一起前去。”
那短剑比一般袖剑短,比匕首长,我将它藏进袖子里,起身踏出廊檐,对着门外梁顶藏匿在院落四处的杀手,下令,“出发。”
楚析在身后突然出声,“不如我替你去这一趟,换你以后跟着效命如何?”声音顿了顿,他道,“执笔的手,何须握剑沾血痕。”
没有在意他说的话,我站在廊檐看着满院昏暗,突然想起件事。
扭头看着他道,“那枚私印算是当初约定外的吧,做为交换,所有因今夜事而死的人,恳请阁主来年替我在他们坟前斟杯酒谢罪。”
楚析笑了下,“在他们选择成为杀手的时候,就已经将生命献了上来,不必因此介怀。不过既然你提了这个要求,那帮你做做也无妨。”
这种时候说谢谢似乎有些多余,我握紧袖中短剑,向着院外走去。
傅锦留下的侍卫被楚析的人缠在偏院外,方恒横刀挑开两把迎头劈下的长剑,朝着我怒声嘶喊,“江公子——!!”
我没有理他,跟着楚析的人特意留出来的狭道,径直向侯府外走去。
从偏院到侯府大门的道路很长,长到困了我三年走不出来一步。
从偏院到侯府大门的道路又很短,短到我还未来得及找到今夜所有事发的真实感,便已踏出朱红阔门站在了寂静长街上。
回头看了看耸立在漆漆夜色里的侯府阔门,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宁静,躬身坐进楚析备好的马车里,就着夜色,向太子府邸驶去。
夜色很沉,太子府邸前的石阶早已被鲜血染透。
从太子府门前到内堂院中,鲜血淋漓的尸骸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每一具都是落入地狱后压在我身上洗不清的血仇罪孽。
楚霁月害江家满门含冤惨死,我害这么多无辜的人妄送性命。
我与他所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我不想管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蠢法子用累了,不想玩了。今夜掀翻棋盘,不成功便成仁,所有无辜者的身死之仇统统算到我头上好了,地狱修罗,罗刹什海,我亦无惧。
我只想要,只想要给江家满门,讨一个清白……
我只想要、只想要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伪善元凶,俯、首、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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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再逃跑啦
这一次,我们阿年选择(bi——(剧透消音
第59章 59
踩着一路暗红血渍进去,院子里很静,衬着黑暗里的满院血腥仿佛一座死城。
楚云岫的人杀伐果断下手狠厉,将整个太子府邸杀得鸦雀无声,就连漆漆空气里都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雾。
走过长长院落游廊,纵贯一座座深庭阔院,
直至靠近最里面内院时,才听得一阵阵刀剑戈鸣激烈厮杀的声音。
云南苍溪谷楚云岫留下的人快被耗尽,正拖着浴血残躯跟太子府侍卫做最后的挣扎,楚霁月被贴身侍卫护着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身前一盘棋,抬手起子,正施施然下着。
踏进院落的声音很轻,但楚霁月依然敏锐地在满院厮杀声里捕捉到了。
隔着满院漆昏混乱,他淡然抬眸瞥来,锦衣华冠,眉目如画,一如金銮殿前那般端着高不可攀的神明架势,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濯濯眸光直至看到我身后天剑阁的人,才稍微有了些波动。
他说,“你就这样糟践自己才华?”漆长眉头微微蹙起,似质问又似惋惜。
我望着他,歪头笑了下,“才华值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