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学发展观(下)(60)
恐怕是担心王守仁功高震主吧。
他如果势力坐大,动摇皇权也是极有可能的啊。
虞鹤基本上每次开中级和高层例会的时候,都会半睡半醒的去听一耳朵。
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循规蹈矩的交流政务的事情。
但是皇帝走了之后,说话时夹枪带棒的,就多了不少。
“这是好事。”
虞璁在走之前,就跟他聊过一次。
年轻的君王眉目俊朗,在望向窗外落花的时候,神情温柔而又稳重。
“这朝中,绝不能出现不动如山的局面。”
“不可有惊涛骇浪,也不可古井无波。”
绝对静止和动态,都代表着走势的危险。
“好事?”虞鹤皱眉道:“难道说,若是两派人闹起来,还对这朝廷有什么好处?”
“你要这样想。”虞璁转过身看他,语气平静:“如果心学派成了大局,单纯说王老爷子,我也肯打包票说他没有反心。”
“可是,你想过王老爷子仙逝之后,这已成大局的心学派,会成什么样子吗?”
虞鹤愣了下,完全没有想到皇上会想这么远的事情。
“等王守仁故去之后,心学派就会从温顺的麋鹿变成狰狞的狮子,”虞璁淡笑道:“我可不觉得,我的子孙就能这么轻易的降服他们。”
倒不如提前培养能为之制衡的一派。
第124章
如今想皇上说过的话也没用。
折子是由自己审理之后, 三监国终审和核查。
皇帝闭关修仙去, 两派人在反复试探以后发觉没人管他们,就开始明着暗着互相撕。
先是佯装讨论项目,在折子里刀枪剑影,然后再在会议上含沙射影,免不了夹带些私货。
虞鹤就像个蹲在炉子便烤鸭的厨子, 又怕火太大,又仔细着怕火灭了。
劝架容易, 引战也容易, 难的就是在中间仔细拉扯, 还不能露出任何痕迹来。
严世藩本身得了个看起来是闲职的外交官, 自己转入了礼部, 终于从繁忙的政务里转了出来,自然多花时间陪陪他。
虞鹤天天看折子看的唉声叹气, 他也不插手什么工作, 只在旁边跟小媳妇似的煮茶焚香,闲着没事揉揉肩。
只是偶尔虞鹤终于熬不过去了,闷闷地还是放下面子去问他对策, 对方自然从善如流的给几个万全的点子。
孩子们如今上课依旧按着轨迹,偶尔老夫子的讲课听烦了就来东殿找严大人玩。
只是豹子和大皇子依旧莽撞, 又一齐把那殿内新摆的那架青律又撞垮了一回,芦灰飞溅的哪里都是, 呛得苏公公连打了四个喷嚏。
原以为日子能这样忙里偷闲, 没想到老天爷就是嫌加班费给太多似的, 又招了个新的幺蛾子过来。
“——严外使,蒙古那边来人了!”
“蒙古?”严世藩愣了下,擦干净嘴边的酥饼渣,换了副淡定自若的神情,起身道:“来了多少人?”
“一共两列,护卫合计三千余名,听说沿途没有劫掠,是真的来谈事情的。”那下属神情略有些不安:“可是万岁爷……”
“无妨。”严世藩慢慢道:“迎他们主事去中央会堂的玄字厅,我这边人叫齐了就过去。”
“是……”
等那下属一走,严世藩扭头看向虞鹤,只平静道:“你继续料理政务,我解决完了就回来。”
他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
虞鹤虽然心里担忧,可脸上也绷着神色,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起身送他。
礼部。
张孚敬已经快急疯了。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这儿是闲职,可自从皇上明确所谓的外交之职了以后,就跟揣着个闷声炮仗在怀里似的——今日这炮仗怕是就要把他炸的稀碎了!
严世藩快步进来的时候,张尚书猛地一回身来,六神无主道:“严外使!现在该怎么办!”
严世藩抬眸看向他,皱眉道:“人已经安排去玄字厅了——你换身官袍,现在跟我过去。”
张孚敬这才意识到,刚才他听闻消息的时候打翻了茶盏,整个袖子上都是暗色的茶渍。
“不是,你是知道的,皇上他可不在这儿啊。”张孚敬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他虽然为官多年,怎么着也算个老油条了,可是眼下这都快灭国了啊。
蒙古人一旦知道皇上不在京城,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人家能直接率领千军万马杀过来,到时候都得掉脑袋!
这狗皇帝什么时候出去南巡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张尚书。”严世藩淡淡道:“再不换衣服,人家可就不想等了。”
“是是,”张孚敬转身欲走,又忐忑的回望他:“等去了玄字厅,我们该说什么?”
严世藩看着这老头,看着他颇长的胡须,心里突然涌起几分荒诞的感觉。
他淡笑一声,只作揖道:“您是长官,这等小事让我等下属来办妥就行。”
你就顶着个尚书的名字来撑门面就好。
毛伯温和其他几位高官也得了消息,同一时间在中央大厅的内休处候着了,等严世藩到了才涌上前问怎么办。
严世藩如今是正三品外务使,赤罗青缘长袍约束腰身,云鹤花锦绶织功细致,孔雀补子以锦绣相缀,更是栩栩如生。
他一走进这内殿里,仿佛就给了许多人喂了颗定心丸似的。
明明只是二十岁的青年,周身却透着沉稳又安定的气态。
仿佛只要他在,什么都可以解决。
“来的是谁?”
“格哷图台吉,还有巴尔斯博罗特!”那折返回来的下属一脸的惊魂未定:“这两人都来势汹汹,大有问罪的意思!”
严世藩看了眼在场神色各异的诸人,只示意他先退下,不紧不慢道:“先安排出场的顺序。”
“这都什么时候了?”张孚敬从来没跟蒙古人打过交道,这时候已经坐不住了:“还不商量怎么撵走他们?京城的守军够不够啊?”
那青年只抬起眸子,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那目光犀利而又不容置喙,带着超越年龄的强硬。
张孚敬原先是个不服软的人,此刻竟被这一眼硬生生的压了下来,不再言语。
“按品级和爵位排序,等会我念到谁的名字,就从帷幕后面走出来,顺着落座。”严世藩言语间默数了下在场的人数,又嘱咐道:“我若不允的事情,谁都不要自己做主——万岁既然命我为外务使,就自然是将外交之事全权交于我,请诸君前来,是出于对蒙古藩属的尊重。”
他没有留任何质疑和疑问的时间,径自吩咐下属把这十几个官员分三列站好,引到帷幕后头。
蒙古人本身就粗野又性子躁。
他们当时在城墙旁边等了半天,还是毛伯温听了严世藩的意思,才把人引进京城,还暗中拨了左右禁军看着情况,生怕在皇上不在的时候亡了国。
好在这两个首领都没见过京城的种种繁华,此刻被引进了华丽堂皇的会议厅里也是颇有些新奇感。
漂亮的侍女们为他们献上新鲜瓜果,还在等待的间隙起舞弹曲,也是让那些人眼睛都看直了。
严世藩在走进去的前一刻,暗暗的深呼吸了半晌。
既然这两人带着没有威胁的护卫前来,就不是为了引战的。
既然不是为了打仗前来,一切都好谈。
“两位大人。”他上前行了个礼,示意旁边的翻译传译:“在下是正三品外交使,负责朝廷和蒙古的交洽。”
“你?”格哷图台吉狐疑的抬眼看向他:“毛都没长齐,换个人来。”
那翻译胆怯的看了眼严世藩,还是如实的把所有意思都传达了。
严世藩的脸上并无笑意,只开口道:“是现在便开始谈吗?”
“你什么意思?”
那青年冷声道:“请诸官列座。”
玄字厅是用于平级官员商讨要事用的第三级会议厅,而座椅桌子的安排也如太极一般,并无高低的明显区分。
在他朗声开口之时,两列仪仗同奏礼乐,下一刻鸿胪寺官员高声唱名,正装打扮的官员们一个个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三列官员自然是不同的待遇,座位也都有人跟着引导。
直接把这两蒙古首领跟他们的亲眷都看傻了。
这天/朝上国的威仪,有时候就是在这些繁复的程序里体现的。
严世藩要的,就是这种额外正式的感觉。
可不是和你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讨价还价,随便交流几句就结束了。
他手下培养了极其擅长说场面话的仪官,此刻自然出来做主持的身份,在说几句漂亮话之后开始介绍到场的官员,每个人都是连名带姓带全职长称的说一遍。
官员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也渐渐有了胆气。
光是那一长串的头衔念下来,他们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挺重要的一人,此刻也终于坐得住了。
巴尔斯原本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冲动,就等着见到皇上以后拎着他领子质问几句。
可是皇上没见着,这一通程序走下来,愣是让他完全没法打断。
这没文化的人最怕别人觉得自己没文化,在歌舞升平笙箫俱下的时候,如果自己蹦出来叫他们停下来,那老粗的标签不就摘不下来了。
几个文官也是颇给面子,此刻全都摆出鸿儒般的姿态,恨不得喝茶都翘着指头显示不同。
“介绍完毕。”那仪官清声道:“第二道——敬茶。”
两列纤细的少女娉婷而来,自然又是一套茶艺不紧不慢。
这些东西,都是严世藩在来的路上跟下属叮嘱的。
其实流程都是临时编出来的东西,要的是能够消磨他们的耐性,能够让他们进入自己的节奏,被全程带着走,而不是肆无忌惮的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待礼节做足了,茶花都献过了,严世藩才坐上主持会议的主位,再次介绍自己的身份,表示会议开始。
这一次,那两个蒙古大汗看他的眼神都微妙了几分。
参与会议的高官里,有几个他们还是认识的。
无论是先前帮忙撰写标书的徐阶,还是之前常驻蒙古实验区的统领毛伯温,这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竟都听从这青年的指令——难道这青年就是传说中的太子?
那皇帝其实也年纪也挺大了啊。
远处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虞璁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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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在开始之前,请先行述职吧。”严世藩一副风淡云轻的神情,把这话说的跟今天天气怎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