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学发展观(下)(41)
严世藩不满二十就去参政议事,也从来没有出过纰漏——这说明有的能力还真是天生的。
有的人注定要碰的头破血流,几十年里都郁郁不得志。
有的人却天生懂的逢迎威慑,就是个官苗子。
“你且记住了。”他慢慢道:“不管殿试是什么结果,都不可输了阵势。”
你哪怕死了,也与我有姻缘一场的过往。
所以你的荣辱,都与皇家的威严息息相关。
这不是虞璁想单方面斩断,就能如此作为的事情。
沈如婉抬起头来,轻轻嗯了一声。
“待殿试之后,你不必去大学研习,直接进入发改委,”虞璁揉了揉额角,开口道:“陆炳那边缺个分析使,要整合各地文件和数据,恐怕最近几年会累着你。”
“遵命。”
在宫内逐渐形成数据表格化之后,几个大臣合力整理出了奏折和公文数据化的要求,从制表方式到指标呈现都给了明确的示意,推动了全国政治的透明化和数据化。
也正因如此,大量的各地衙门里的人才被引入了宫中,辅助处理浩如烟海的公文和数据。
这两年光是被打废的算盘,都可以堆成一座座小山了。
有时候皇上做梦都在盼着空降发电站计算机和核工厂,最好再来几条高铁飞机。
伴随着两个大学的建立和完工,各地官员还多了要入京学习的一件新事,得每隔一年派先进官员学习改革经验和政策推广的事务,几乎全国都进入了焕然一新的状态里。
这么一看,还真挺有盼头的。
虞鹤在把沈如婉送入宫中之后,一回头准备登记簿子,却瞥见了门口的严世藩。
“东楼?”他眸子一抬,诧异道:“找陛下议事?”
“不,”严世藩扬起嘴角道:“来找你的。”
他长袖一摆,露出一薄荷扇儿来,递到了他的面前:“记着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虞鹤接了那沾着沁人淡香的扇子,想了想道:“三月二十八日?什么日子?”
“东岳齐天圣帝的生辰,按规矩该是去拈香敬果的,”严世藩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淡笑道:“虞美人可是大忙人,哪里有时间去逛庙会吃酥饼?”
“酥饼?”虞鹤仿佛抓到了重点:“什么味儿的?”
“给你带了桃花馅和蜂蜜馅的,还热着呢。”严世藩示意小厮递上食盒,慢悠悠道:“花朝节没空捻香,清明节无暇踏青,恐怕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也只有我一人能去龙华会上逛逛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虞鹤两爪捧着饼子眨了眨眼睛,诚恳道:“那日若是能跟皇上告一天假,我就陪你去碧云寺里敬香去。”
“真的?”严世藩笑意加深,不紧不慢道:“怕是佛祖早就眷顾你多日,不敬香也好看的跟散财童子似的。”
虞鹤笑着瞪他一眼,又低头开始专心啃酥饼。
皇上这边交代完事情,唤虞鹤进来送沈如婉回去,一嗅鼻子就闻着味了:“吃什么呢?”
虞鹤摸头一笑,老实道:“东楼刚给我送了两酥饼,一天没吃东西,真饿了。”
“这东楼是记着你,连朕都不放眼里了?”虞璁眼皮一抬,凉嗖嗖道:“还真是翅膀硬了啊。”
“万岁爷您哪儿的话,”虞鹤笑的乖巧无比:“回头下官给您带五色糖和欢喜团来,听说这庆寿的庙会要好几天呢。”
“又庆寿?”虞璁示意沈如婉喝盏茶再走,托了下巴道:“这民间怎么这么多节要过?”
“三月三是北极真君的生辰,三月二十八是东岳圣帝的生辰,哦对,二月十九还有观音会,”小皇帝打了个哈欠,心想是不是晚上拉上自家陆将军一起去逛逛夜市,慢悠悠道:“讲究也忒多了些。”
虞鹤想了想,试探道:“听说四月八日浴佛节,会把那释迦佛的铜像浸在糖水里,还用莲花装饰了,敲锣打鼓的送往各家——您想不想看看热闹去?”
“好玩儿么?”虞璁刚才还略有些犯困,此刻也精神了:“我是好久没出宫找乐子了。”
沈如婉在旁边喝着茶,发觉君臣二人聊天完全不避讳自己,心里也暖了几分。
“哎,如婉,”虞璁兴致勃勃的同他聊了一刻,瞥过头道:“浴佛节那天下午,咱几个一起去香山逛一圈顺便礼佛,一起出去转转?”
这种被友人招呼着出去踏青的事情,从前还真从未有过。
皇上不把她当成用来生子繁衍的工具,也不当成被礼教束缚的女子,而是一个独立又自由的人。
沈如婉愣了半天,微笑道:“好啊。”
“那就这么定了,”虞璁抬手挠了挠虞鹤的下巴:“上午朕睡个懒觉,你跟东楼快活去,下午一起出去踏青啊。”
虞鹤脸一红,别扭道:“哪里快活了!”
哟呵,脸皮还这么薄啊。
一晃神六月到了,会试如期举行,只是这春闱都快成夏闱了,也有几分牵强。
由于前头早有预期,这会元的名头落在沈如婉的头上,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虞璁这边在忙着其他的政务,听见消息只粗粗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询问细节。
虞鹤通报完消息,又试探着问道:“那第二三名的事儿,您还想听一耳朵么?”
“没那功夫。”虞璁打了个哈欠,把折子推到一边道:“反正殿试都会瞅一眼的,急什么。”
虞鹤按下想说的话,点了点头。
虽然规矩改了许多,但传胪唱第的那些流程还是再走一遍。
四年没有会试,还真让人有些恍惚。
这一次高官云集,皇上坐在旁侧的金座上,每一双眼睛都等待着接下来鱼贯而入的贡士们。
打头进来的,就是穿着长袍的沈如婉。
她不着彩衣,穿的是天青色长衫,窈窕的曲线全被宽大的衣衫掩饰,素面神情庄静,让人无法有半分旁的遐思。
哪怕如此,作为百年来唯一一个从正门踏入金銮殿的女人,无数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紧接着,排名第二的那个人,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
虞璁正喝着茶,差点被呛着。
——怎么,怎么是个豆丁般的小正太?
就这身高,怕是一米五都没有吧?!
他才多大啊?!
虞鹤伺候在旁边,悄咪咪地开口道:“十一岁了哦。”
第103章
虞璁的时间暂停了三秒钟。
——十一岁?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越过了沈如婉,看向那个已经站定的小不点。
这也太矮了吧……有自己的腰高吗?
不对, 古人似乎都营养一般般, 这小家伙回头得多喝点牛奶才好。
皇帝揉了揉脸, 开始在心里算时间。
张居正这时候估计才七八岁,那难道说——
“徐渭?”他扭过头小声道:“是徐渭吗?”
虞鹤愣了下,好奇道:“陛下也看了名册?”
怎么会!
虞璁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听杨慎作开场白, 颇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自己这是蝴蝶了多少历史进程啊。
徐渭都来了, 张居正还会远吗?!
等等,万一徐渭张居正都进宫了,那戚继光过个三四年也得来啊。
三个人这一进宫, 国子监里头都成春田花花幼儿园了啊。
明代三大才子,解缙、杨慎和徐渭。
解缙是永乐那代的, 现在尸骨都凉透了。
但是杨慎正值盛年,徐渭还入了宫!
这历史上的徐文长, 上能辅助胡宗宪平海退倭,下能著述画画外加写剧本, 就是第三代的全才啊。
按照原应走的时间线,这孩子生来命苦, 满百日的时候生父就过世了, 十岁的时候生母又被家里的妾给赶了出去, 如今也不知道归依何处。
等等——难道这也是因为自己的政策吗?
虞璁一算时间, 终于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
难道说, 因为嘉靖中兴和农耕税收的调整, 这徐渭的家境有所改变?
他的父亲是四川夑州府的同知, 也是被政策惠及的那一批人。
之前为了征服河套和蒙古,他让科举之事延后了一年,如今是嘉靖十一年,那这孩子就应该是八岁多的时候考了秀才,在父亲活着的时候就去考了省试?
那他如今……还是孤儿吗?
由于角度的问题,徐渭在进殿之后一直背对着皇上,让他无法看见脸上的神情。
但是光从衣着来说,还算光鲜洁净,明显是被照拂过的。
接下来的时间,是五官的答对问策。
无非跟面试一样,丢几个麻烦的问题,看这些贡元的临场反应。
虽然那些问题都很有建设性,放在古代也是绝对的新颖出彩,可是皇帝他就是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在想徐渭从前的一辈子,过得有多惨。
古代有句话叫文章憎命达,但是实际情况是,大部分文人能善始善终的,根本没几个。
王守仁和杨慎在原版历史里都算不得好死,在穷苦偏远的地方仓促又潦倒的过完了这一生。
吴承恩科举屡屡考不上就算了,徐渭更惨……
他虽然才思双绝,在历史中都算是神级的人物,可是一辈子都孤傲自赏又郁郁寡欢。
虽然有胡宗宪的重用,二人度过了颇为恣意又骄傲的青中年岁月,可伴随着胡宗宪下狱,徐渭自杀了九次,七十三岁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这样一个本应纵横天下的人物,最终只能把个人的能力全都寄托在山水诗画上,虽说是中国艺术的幸运,却也是他个人的不幸。
虞璁看那个观音童子般白净的小男孩,一时间感慨无数。
曾经穷困潦倒的杨慎,如今做了教部尚书,还是三大监国之一。
在战乱中急病猝死的王守仁,现在成为了大明第一首辅,宾客门人如云,现在也著述无数。
那……徐渭,你也值得更好的人生。
我不会再让你去经历那些苦痛。
想到这里,虞璁忽然有个奇异的念头。
这次殿试一共六十个坐席,十五个高层官员的前排,二十个中层官员的中排,还有二十五个观摩席。
他凭着记忆扭头找了找,还真看见了胡宗宪。
胡宗宪终于到了及冠之年,已经快满二十了吧。
在角落中一个清秀又温和的青年正看着那小正太,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轮到李承勋提问了,老头对这小孩子也颇为慈祥,怕是想到了家里的小孙子。
徐渭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些许的软糯,但声音透亮清晰,思路逻辑都极为有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