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不想再玩了(42)
他只要堵住民间的悠悠众口,让所有人都知道,郡主举办了比武招亲,且顾大人并不在应征之列、无意竞选驸马便好。
到时候……什么天生一对。
谣言自破。
可太后却显然不认同他的做法。
她颇为严厉地说:“身为皇上,你是天子!是全天下的楷模,怎可以如此感情用事?!还是为了一个臣子……哀家都不知道哀家的儿子竟然如此多情软弱!……”
太后一连串数落了他一大堆话。
龙彦昭也不反驳,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
自己母后的心意,龙彦昭以前一直都摸不透。
有时候他明明做得很好,却反而遭到一通埋怨。
有时候他泛起混来,太后却反而不恼了,甚至还会夸奖他、安抚他。
对于母后的“不正常”,龙彦昭曾经一度都看不懂,也很迷茫。
还是后来再长大了一些,他懂得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考虑事情以后,才逐渐明白了——
母后也有自己的立场。
比如最初她希望顾景愿留在自己身边,如今却恨不得自己早点与阿愿决裂……通通不过是站在她与她背后的外戚立场上再考虑问题罢了。
她没有错。
只是从未替他考虑过。
……如此而已。
任凭太后数落,龙彦昭骤然拎起唇角,整个人都变得邪气又冰冷。
但那感觉一闪即逝,下一瞬,龙彦昭还是那个恭敬孝顺的好儿子。
他说:“前段时日气温骤然回暖,朕又忙着朝政,都忘了派人去接昊王回京了。母后觉着,朕这就派人去接怎么样?”
他话音一落,太后嘴唇抖了一下,便不说话了。
眼皮半合,嘴唇紧抿。
这是太后在全衡利弊时的表情。
皇上长大了,正是叛逆的时候不说,脾气也越来越大。
他不召昊王回宫,太后也不敢紧着催促。
毕竟皇上脾气倔,她怕催得太紧会造成坏的影响。
龙彦昭一直都吃软不吃硬。
所以太后也在等,等适当的时机再提此事。
如今,皇上明显就是在跟她谈条件。
要她出面说通燕王,为郡主主持招亲之事。
太后不喜欢这种被要挟的感觉。
更遑论若是顾景愿真的跟郡主走了,皇上便也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硬气,到时候会好控制得多……
可她的寿辰眼瞅着就剩半月。
她是极希望寿辰那日能见到昊王的,她年纪已经不小,不知道还能再过多少个寿辰,一个都不想再错过。
因此……似乎也不得不妥协。
想到这里,太后半合的眼皮骤然掀开,里头闪烁着一片精光。
——其实答应皇上的要求也没什么。
就算她不出面为郡主举办婚事,看那顾景愿的样子也不可能离开皇上,选择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郡主另择佳婿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燕王早年丧妻,郡主这个嫡女一直没有母亲管教,是以婚事也没有个能为她做主的人,这次自己莫不如就出了这个面,也好顺势拉拢了燕王……
太后涂满胭脂的唇重新扬起,露出雍容华贵的笑,道:“郡主年纪也不小了,哀家是该为她操心操心了……那便依皇上的意思去办。”
“儿臣谨遵懿旨。”龙彦昭说。
事情说完了,母子二人相对便再无什么话可说。
龙彦昭像往常一样道:“那母后好生歇息,儿臣便先回去了。”
太后一双凤目重新合上。
意思就是默许皇上离开了。
龙彦昭也没有多做停留,衣摆一晃,直接转身离开。
只是他人才刚走到了门口,太后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皇上这些日子对顾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于上心了?”
“……”
龙彦昭的脚步骤然停住片刻。
太后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古井无波。像她寻常念经时语调,几乎不像是在说给皇上听的。
但就是这样一句话,落进龙彦昭耳中却让九五之尊如遭雷轰。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
又仿佛并没有多久,时间也仅仅只过去了一瞬……
那一瞬过后,皇上重新迈开脚步,离开了永安殿。
翘起的唇角逐渐拉成一条直线。
九五之尊脸色越来越沉,脚步也越来越重。
待回到御书房里,看见顾景愿正乖乖地坐在案牍前面,一本一本地认真翻阅着奏章,给他标注重点之时,龙彦昭心情突然复杂极了。
他就站在一旁,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顾景愿身上,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顾大人五官轮廓其实极为突出,只是面皮过于白嫩,所以乍看上去是清秀俊美的那种类型,不会给人过于锋利挺拔之感。
但从侧面看过去,顾大人眼睫纤长突出,鼻梁高挺,两片薄唇形状美好,眉宇间还透着一种英俊刚毅之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去看,这都是一顶一的美男子。
龙彦昭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顾景愿眉骨上的疤痕仍旧十分惹眼醒目。
但或许是看习惯了那道疤,龙彦昭有时候,会忽视掉它。
只是单纯地看着顾景愿。
看他的俊朗飘逸。
他的恭顺静美。
……
这是龙彦昭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
“陛下?”
皇上进屋半天都没什么动作,也不出声,顾景愿不解地抬头看他:“您方才做什么去了?”
刚刚下了早朝,皇上留下句话,让他乖乖在这里看奏章后便走了,别的什么话都没有。
顾景愿也不真好奇他干什么去了,只是皇上身上沾染的一丝香火味已经让他知晓,皇上是去了太后那里。
他有此一问,其实是想不到皇上今日怎么突然去拜见了太后。
但这次龙彦昭却没有正经回答他的问题。
他有些敷衍地说:“就出去了一趟。”
“……哦。”
顾景愿也不追问,只略点了一下头,又认真地看起了眼前的奏章。
顾大人有个小习惯,做事情的时候一不小心便会变得极为认真。
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开始了便会想要一直做下去,直到完成时为止。
于是顾大人又一目十行地将自己手中的这本奏章看完。
反观皇上是更烦躁了。
他也坐在旁边看奏章,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都要起来转悠两圈儿,再回去继续写批注。
修长的手指执着朱笔,皇上的言辞比以往都要犀利了一些。
“……连今年宫里该置办多少煤炭都跑来问朕,朕养着惜薪监管事有什么用?!”
“左丞相手底下的那帮人又开始上书抨击杨有为的人了,怎么的,当朕瞎吗?好坏忠奸看不清?!”
“礼部是什么意思?连太后寿辰要用什么仪仗都要问朕,这么点小事……”
对上顾景愿一双清亮无辜的眼,龙彦昭骂不下去了。
顾景愿问:“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瑜文帝暼开目光,这次未多在他那双泛红的桃花眼上多做停留,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龙袍上面绣工复杂的衣袖,道:“没什么。”
后来顾景愿将所有奏章全部都过了一遍,整理完毕后,便因礼部还有事情要做,申请离开。
龙彦昭沉吟片刻,终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嘱咐:“那朕派人送你去,阿愿路上也要小心。”
顾景愿轻轻地笑,没拒绝,直接应了。
顾大人走后,皇上的朱笔在空中悬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落下。
以往顾景愿在时他只会觉得安心和宁静,可今日却无端开始心神不宁。
本以为顾大人离开了便会好了。
可人真离开了,他还是觉得烦。
更烦了。
这种烦还不是以往每回都从母后那里回来后的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