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有毒/与君共桃花(7)
“是去赏景么?今月大雨多,如果你早些时日来,溪湖的景色还不错,现在不是赏湖景的好时节了。”
仇韶与青年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起来,将那端敌视的视线彻底的忽视掉,南宫忆泽叹气道:“其实我们这趟来,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看样子,仇公子似乎也是这儿的人,必然知道白教吧?”
身为一教之主,对方的必然二字重重的取悦了他,的确,试问江湖中谁人不知白教呢。
仇韶心里有些微的膨胀,还算腼腆矜持的回答:“略有耳闻吧。”
“仇公子看样子是读书人?”
真正的高人都是不显山漏水的,被人误会成读书人的仇韶勉强应下:“算是。”
“难怪呢……”南宫忆泽自言自语:“那仇兄一定不知,近来溪湖这儿的热闹非常是因为武林大事吧?”
仇韶心里升起很不好的预感,头皮发麻,做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询问青年:“那究竟是什么大事?我在这边还未听说过。”
青年从坐垫边上找出一本黑色封皮做成的册子,交给仇韶,示意他看。
仇韶接过,一看书皮就觉得非常有亲切感,因为这也是他每月必看的书籍之……不,没有之一。
《江湖轶闻》是仇韶每个月都会留意的读本,不光他,可以很肯定的说,每个身在江湖中的人,身上都不可避免的会必备几本《江湖轶闻》。可以说《江湖轶闻》是目前江湖中最有权威的行动指南。
虽然自己是一心习武的世外之人,但也免不了会在茶余饭后,对江湖八卦产生点点好奇,当然其中很大的原因也是江湖中每月总有许多新起之秀拔地而起,必须给予充分的注意才行————每一个高手的背后,总会倒着这样那样各具特色的对手,这是仇韶总结出来的,永扑不灭的真理名句。
每月的《江湖轶闻》都内容丰富,里头不仅有各类排行,诸如江湖新人龙虎榜,叱咤风云美人榜,金戈铁马兵器榜……等等不甚枚举,每期排名的小小变换背后都有可能是一段段腥风血雨……
马车突然的颠簸起来,仇韶手拿册子,觉得这书里头的字也随着群魔乱舞起来,而旁边的青年似闲聊一样为他解释着。
“溪湖白教,最近正要举行比武招亲哩……”
“这……就是南宫兄所说的武林大事?”
他怎么不知,武林中的风气竟然已经扭曲败坏到这种程度了。
青年想也不想的就点头:“当然呀,仇公子有所不知,在江湖上走动的白教子弟虽然众多,但要说到溪湖本教,是鲜少会开门待客的,十分神秘。所以这次难得主动给武林各大派发帖邀请,这么好的机会,大家可都不想错过,要是幸运,说不定还能能见上白教教主……总之到时候各路高手都会汇聚一堂,场面必定壮观吧!”
“…………”
越说就越是激动亢奋的不能自己,估计也是第一次要去会群雄的青年献宝的从马车里的箱子里取出一个红木所制成的拜帖匣,匣子用料奢侈,光亮润泽。
青年小心翼翼的打开匣子,拿出一张做工精美的拜帖。
在看到那上头他熟悉的教徽图样时,仇韶就像被大冬天被人泼了凉水一样,全身都冷了。
“我们南宫世家,自然也是接到邀请的。”
青年不由的挺直了胸膛,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自信骄傲,但爽朗的笑容却没有丝毫能愈合仇韶此刻正在凋零的心。
拜帖后头是金粉印刷,而上面的字浑厚坚毅,严谨有力,所谓字如其人,仇韶几乎是一看,就知道是谁提笔写下这张贴的。
他跟那个人可是从小一块长大,一同习武读书的伙伴。
原来他们并没有慌乱着急,只是执着于他们认定的正确的事。
仇韶几乎不用回想,脑海里都可以立即浮现出好友端坐椅上,提笔挥毫的样子。
进石洞前自己明明都把话说的那么重了,他以为吴凌会感受到他的愤怒,明白他的所思所想,就算之前有些分歧也会因为他的发怒而妥协让步,虽然好友表面上一直都在严苛,但每次的关键时刻都会站在他这边。
可他都离开白教十天了,吴凌不过来寻他回去就算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写贴,看这些字一个个饱满漂亮,一定就是在气定神闲的时候写的。
好想撕掉面前这张碍眼的东西,可是仇韶明白,撕掉这一张,还有成百上千的帖子不知在何处。
旁边的青年却以为仇韶是看入神了,还不知死活的说:“白教真的是非常重视这次比武招亲,而且很一视同仁,江湖里只要有适婚女子的所有门派都接到了邀请,啊,仇公子反正也要跟我们同路,不如也去见识一下吧,反正白教说过会广开大门,包吃包住包赏景……”
“你说,你们南宫家也收到了邀请帖子?”仇韶目光如电的刺过去,因为酒气而泛起红的脸看不出明显的怒气:“那南宫兄也准备要去参加了?”
“当然呀,我们南宫家也是有适婚的人选呢。”青年理所当然的说。
仇韶神情一下子古怪起来:“难道说南宫兄尚未婚否?”
“啊,真的那么明显么……”青年神色又心事重重起来:“其实我这次去白教,不只是走走看看那么简单的,我还有重任在身啊。”
“…………”
第14章 第十四计
“啊,真的那么明显么……”青年神色又心事重重起来:“其实我这次去白教,不只是走走看看那么简单的,我还有重任在身啊。”
“…………”
“不光要参与,还要观摩学习……”青年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他跟仇韶坐的近,就升起了强烈倾诉的欲望:“我,我要学习观摩一场优秀成功的比武招亲究竟是怎么操办的……”
虽然很有动武的冲动,但面前的青年也算是他的恩人……仇韶不去看南宫忆泽,低头慢慢喝酒,又听青年很烦恼的说:“可无论怎么样,我是一定可以为妹妹寻到好夫婿的。”
仇韶一顿,诧异的看向青年:“妹妹?”
这么说,原来他只是供太子读书的伴读而已。
刚刚自己倒是误会好人了。
“是啊,我妹妹戈云生性纯良,单纯可爱,斯文又有礼,可为何所有人都要退婚……天理为何可以如此不公呢!”青年沮丧的把温柔的视线移到车厢角落那儿。
青年的妹妹还保持着缩成一团的姿势,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仅仅是露出的一张脸就很有大杀四方的气势。
仇韶收回眼,他现在隐隐明白,懂得客套,也是一种别样的温柔。
“令妹一定会觅得佳婿的。”
仇韶从前其实是去过南宫家的。
在他即位不久的时候,当时江湖中有许多宵小对白教虎视眈眈起来,以为失去了正值壮年的教主,白教就会变成一堆散沙,不堪一击。
为了树威扬名,他去遍了所有的名门大派,无一败绩,从此再无谁敢轻易得罪白教。
只有输赢才能证明实力,武力永远是让人臣服最好的方法。
南宫家实力不俗,实在不行就用武力给这位天性纯良的小姐找位夫婿好了,若拉不下脸,为报青年的遮雨之恩,他也很愿意帮他们一把。
都是做兄长的,相比起面前可以颠倒黑白疼爱妹妹的哥哥,吴凌简直是差劲透了。
等马车行到下一个小镇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天空变得比往常更清透彻蓝,这个小镇靠近溪湖,镇上许多土地都属白教所有,自然而然也在白教的保护范围之内。
“太好了,仇兄肯定也累坏了吧,前头就有家客栈,今天就现在那儿休息好了。”
仇韶视若无睹的坐在靠窗那边,他先是卷起了帘布,微风吹入,带着青草气息的湿润空气也扑入鼻中,他的手托着卷起的帘子,挣扎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如果把帘子撩高,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巡逻的教徒发觉自己就在这儿。
落下的帘布遮住了小窗,隔绝了大部分的阳光,车厢里的亮度也随着低暗下去,仇韶盘着腿合着眼,表面上沉静如常,心底的焦躁却怎么也止不住。
好像他自己在做贼心虚似的,就算卷起来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他堂堂一教之主,还怕被教徒发现不成么。
就算被发现——
哈,区区几个教徒就想哄骗他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
吴凌和长老殿一天不来哀求他回去,他就一天呆在这儿。
仇韶相通了这层关系,心里就通亮通亮的,他又将帘子堂堂正正的卷得高高的,用钩子稳稳勾住。
随即他挺直了背脊,姿态潇洒,畅快的呼吸着这熟悉的空气。
马车悠闲缓慢的行驶在青石小路上,雨过天晴之后,摆摊的也陆续多了起来,路上逐渐热闹起来,南宫忆泽第一次下江南,对这儿的一景一物都极有兴趣,趴在另一旁的窗上看得津津有味。
而仇韶就像平日坐在教主宝座时一样,不放松丝毫,威严更胜。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蹊跷。
按照平日,溪湖旁的每个镇上都会配有一定量的白教巡逻教徒,而马车在主街上都走了好一阵了,入眼的都是衣着普通的老百姓,竟看不到一个身着白教教服的弟子。
何等懒惰,何等的玩忽职守!
放在腿上的手不由紧握起来,气的颤抖,当然他生气不是为了自己的事,纯粹就是因为教内这种懒散的风气和敷衍的态度。
“咦,仇兄你脸色真不好,肯定是淋雨淋坏了吧……那么大的雨,真是难为你一个读书人了。”
停好马车,青年让车夫先去休息,二十四孝的扶妹妹下来,再忙前忙后的吩咐小二准备上房饭菜,仇韶独自屹立在客栈门口,紧蹙眉心,观察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仇兄快进来吃饭啊,我叫人去给你准备衣服了,仇兄是要先换衣,还是要先吃饭呢?”
南宫忆泽过来拉人,拉了好几次仇韶都不动如山的,两眼死死的看着外头,过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的说。
“吃饭。”
掌柜的一路殷勤的将他们上二楼,这个时候吃饭的人不多,大多空着,仇韶就直直的朝能看到街道的桌子走去。
掌柜的忙说:“公子,我们那边还有雅间,这儿风大……”
仇韶目不转睛,道:“就在这儿。”
这一顿饭吃的了无生趣,仇韶草草吃了几口填饱肚子,把掌柜招来询问:“听人说这个镇每日都有白教教徒巡逻守卫的,今日怎么没见到?”
南宫忆泽咦了一声,也表示质疑:“对啊,一路过来都没见到白教的影子,按理说咱们离白教也不远了啊。”
掌柜笑嘻嘻的说:“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近来白教有喜事,怕人手不够就把平日巡逻的教徒都抽回去了,喏,最近好多人江湖人都提前到达,客房可都被定光了。”
“原来如此啊。”
善谈的青年和同样善谈的掌柜热烈的攀谈起来。
而仇韶静静坐在栏边,看着街上那些不属于他的热闹繁华。
仇韶手一抬,一杯酒又下了肚,热辣辣的酒气几乎让他满脸都通红起来,他不是喜欢纵酒的人,可此刻只有烈酒能暂解他心中的愁绪。
他们……欺人太甚。
自己明明都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给了他们下台阶的机会,可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得寸进尺。
不要以为他的忍耐是永无止尽的啊。
仇韶醉醺醺的趴在了楼栏上,他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而一个人是消化不了那么多的愤怒和委屈的。
所以他决定,今夜夜探白教。
第15章 第十五计
仇韶醉醺醺的趴在了楼栏上,他知道酒入愁肠愁更愁,而一个人是消化不了那么多的愤怒和委屈的。
所以他决定,今夜夜探白教。
可这儿没有那套让他出师必利的夜行衣。
南宫忆泽早就认定仇韶出生书香世家,是由头到外都需要呵护的读书人,在一行人入房稍作休息后,便让人奉上干净新衣,长袍宽袖,香气隐隐,正是当下读书人最爱的装束。
仇韶换上干爽的新衣,独自出到客栈之外,左右看去,初晴的镇上处处是生机勃勃,除了没有巡街的白教教徒,一切都显得圆满和谐。
“老板,这儿可有夜行衣卖?”
仇韶进了一家街上门面最大的成衣店,原本在埋头打算盘的掌柜在听到询问后,歪着脑袋往上一看,眼珠子转了几下,搅浑了眼里浑浊倦色,露出了一种怜悯可惜的神色。
“夜行衣有是有……”
“那拿一套来。”
“公子相信商亦有道么?如果相信,不妨听老朽一句,来老朽这家店买过夜行衣的人,从来都是有去无回——看公子急需夜行衣,定是也是要去白教吧。”
仇韶心中一定,顿时酒醒了一大半,被人一下子看穿的滋味自然不好受,坐在柜后的老人背部弯驼,一看就是完全没有练过武的人,也不存在说会是大隐隐于市的高手。
他慢慢沉下脸:“何出此言。”
老者继续低下头拨算盘:“买东西的客人多了,自然就懂几分。”
仇韶话有讥讽:“这么说,老板这儿的夜行衣倒是抢手货。”
“托白教的福,我们还算滋润,每个月总是有过来想盗花盗宝盗秘籍的嘛——看公子,倒不像是贪财好色的人,既然没有所图,何苦白白送死。”
“…………”
“言尽于此,好走不送。”
什么时候……就连附近镇上的百姓都可以犀利到这个地步了。
仇韶没有震怒,相反的,对方一席话使他顿时有种当头一棍的大彻大悟感——没有所图,何必前去,他图的又是什么,难道就是图他们那点点的关心与理解么?
原来自己多日以来所纠结煎熬的,就是这么点可笑的问题。
大彻大悟后,就是一种孤独者才懂的伤感。
自己所求的原来就是那么一丁点,老鼠都看不上眼的分量,可是他们就连这点都不愿意给他。
这个世间里,不能强求的原来除了天分,还有情感。
仇韶打消了夜探的注意了,准确的说,他如今心灰意冷,连气恼的动力都一并消失,对比起白教的那帮人,倒是初识不久的南宫忆泽一路待他体贴有加,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相反,只要别人对他施一分恩,他就愿意报以十分恩情。
因为能对他施恩的人毕竟已经太少,太少了。
这家成衣铺里还兼卖一些玉器首饰,来都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仇韶想对南宫忆泽先聊表一下心意,就挑了几个玉佩,交到老板那儿一并算钱。
老板很快算出了价钱:“承惠五十两银子。”
仇韶鲜少独自出门,对价钱全然不知,也不疑有假,掏出几片金叶子:“这些够了么?”
老板哼唧了两声,不咸不淡的手下金叶子:“勉强吧——”
而此时铺子大门那儿传来了熟悉却怎么都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老板,什么货色能值得了五十两银子,可不要趁我不在就随便欺负我家少爷。”
略带揶揄的笑声使仇韶背脊一紧。
就算背对着大门,仇韶也知道来的是哪个人。
白教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来的偏偏就是他,为什么每次来的都是他,为什么这个人永远都要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为什么他每次都等不到要等的人啊。
还是他仇韶天生就不适合等待。
狭窄的空间里没有其他的出路,唯一的门口边上倚站着牧谨之。
而男人的突然出现也让老板捏着金叶的手略微的滞了一下,但老板还是毫不在意的将金子收好,视线穿过仇韶的肩膀,定在倚在自己门口的男人。
“牧大人,饭你可以尽管乱吃,话可不能胡说,本店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的。”
牧谨之今天一身锦衣白袍,显得既精神又洒脱,他走到仇韶身侧,神色坦荡至极,仿佛丝毫不疑惑为什么本应在石洞里闭关的仇韶会出现在这儿,牧谨之从仇韶僵硬的手里抽出一块玉佩,握在手里打量了一阵,才对仇韶笑说:“少爷,您已经挑好东西了?可这玉实在是不太衬您的肤色。”
镇上一个巡逻的白教教徒都看不到,牧谨之身为左护法,却神出鬼没在这儿,仇韶理不清头绪,嘴中硬邦邦吐出几字:“送人的。”
牧谨之恍然大悟:“那这样的话,不如就让我来替少爷选选?”
“…………”
“属下对玉器还是略有知晓的。”男人胸有成竹的向仇韶展颜。
讨厌牧谨之……不,不,准确来说,他是厌恶这个人了,厌恶到每颗牙齿都在打颤的地步,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因为这个男人的靠近而狰狞起来。
讨厌他,但不能铲除,也不能眼不见为净,
仇韶在厌恶牧谨之的同时,也深深的厌恶这种情绪,憎恶不是一个真正武者应该有的情感,这会使人冲动遗忘掉自己的本性,一旦愤怒的武者,就会暴露出更多,更多的破绽。
可如今难以压抑的厌恶使他寸步难行。
“随你。”仇韶只想尽快的离开这儿,不要与牧谨之呆在一处,呼吸同一处的空气,这让他觉得焦灼心乱。
“那少爷是想送给哪位呢?如果是送给姑娘的话,还是玉簪比较适合吧。”
“男的。”
牧谨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有像牧谨之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才会用自己的低俗格调去揣测别人,问出这些一听就很寻花问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