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成为彼此的宿敌呢[穿书](76)
罗余的目光落在那颗玉坠上,双拳渐渐攥紧,牙关也死死咬着。
忽然,他忍无可忍似的豁然起身,一掌狠狠拍在桌面,怒道:“他宿怀竹哪里来的这么大脸!竟然让海哥将这玉坠用在宿殃身上?!”
秦见越赶紧上前劝慰:“别气。宿殃既然拿得到这颗玉坠,那定是顾若海亲手给他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生气!”罗余怒不可遏,“当年在小玉楼,海哥与他如胶似漆,感情甚笃,令多少人艳羡,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后来呢?海哥为了同他闯荡江湖,不惜顶撞父亲,叛逆逃家……结果却换来他那等背叛!”
话中的“他”说的是谁,在场两人都心知肚明。
罗余越说越气,咬牙道:“如今他儿子病了,倒要找海哥要玉坠做信物,简直不可理喻!若是我,定要捉了宿殃,逼他来认罪道歉,他要是不来,便让他父债子偿!”
秦见越失笑,伸手拍了拍罗余的肩膀,道:“你啊,只要与行医无关,性子就还是这般急躁。我知道你当年与他们关系要好,就更无法接受宿怀竹的背叛。但……那毕竟已是陈年旧怨,他们与瑾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被宿怀竹刻意隐藏,讳莫如深。”
说着,他叹了口气:“你实在不该因为与宿怀竹的旧怨,迁怒无辜小辈。”
“你为什么一直劝我见他?”罗余斜睨着秦见越,问,“你可很少这样反对我。”
秦见越劝道:“无论如何,宿殃毕竟是你的亲外甥。血浓于水,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没有救治瑾儿留下的唯一的血脉。”
罗余沉默了。
秦见越道:“我方才以内力向宿殃施压,他应对得有些吃力,不像小玉楼出师之人该有的样子。而且,据我判断,他或许受了不轻的内伤。你……真的不愿救他?”
又是一阵长久的默然,罗余坐回书桌后的椅子里,抬手扶额,无力道:“我再想想……你把这玉坠还回去吧,我给海哥的承诺,不想让他用在无关的人身上。”
秦见越拾起那颗玉坠,沉吟片刻,说:“其实,或许也不算无关。”
罗余疑惑:“怎么说?”
秦见越道:“陪同宿殃前来求医的,还有顾若海的儿子,顾非敌。我观他两人的神情举止,颇为亲密,一如当年……小玉楼中的宿怀竹与顾若海。”
“啧。”罗余皱眉,烦躁道,“宿怀竹背叛了海哥不够,竟还教唆他儿子去祸害海哥的孩子?!”
秦见越无奈:“阿瑜——”
罗余烦闷地抓了把头发,说:“你先将玉坠还回去,我再想想……再想想……”
秦见越不好再说什么,又拍了拍罗余的肩膀,拿着玉坠走出书房。
院外,宿殃与顾非敌没有想到,等待许久之后得到的答案,竟依旧是不愿相见。
秦见越将玉坠还回,视线在宿殃与顾非敌交握的手上扫了一下,又看向宿殃的双眼。
宿殃不太敢和长辈对视,立刻垂下眼睫,有些忐忑。顾非敌捏了捏他的手,宿殃收紧指尖,眉宇间神色稍轻松了些。
秦见越笑道:“你与我想象的倒完全不同。”
宿殃不知该回答什么,扭头看顾非敌。
顾非敌道:“世人对他多有误会,宿殃他……其实并不是江湖传闻中那样。”
秦见越闻言挑了一下眉梢,看向顾非敌,道,“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看出对方似有松动,顾非敌问:“不知我们该如何做,才可以见到罗神医?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秦见越道:“我个人觉得,他其实已经在动摇,只是还有些心结未解。他与你二人的长辈皆有旧,你们若是能让他看到你们的诚意……和情谊,或许他会念及旧事,心软一些。”
顾非敌与宿殃对视一眼,冲秦见越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
话音落,顾非敌一整衣袍,无比平静且郑重地,在院门前冰冷的石板上跪了下来。
第78章 为何不怕死
顾非敌这一跪,秦见越一点也不惊讶, 倒是把宿殃吓了一跳。
他赶紧伸手拽住顾非敌的胳膊, 急道:“你这是干什么!”
对现代人而言, 以跪姿恳求别人, 简直是对尊严的磨灭。宿殃至今不曾如此卑微地跪着求别人什么, 自然也看不下去顾非敌为他牺牲至此。
以他的想法,要是那罗余铁了心不给他除蛊,那他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苦苦哀求……只要有半凋红在, 他还能将那血蛊压制数十年, 足以在这个世界与顾非敌执手偕老。
然而,宿殃毕竟不知道,他的寒症与沉眠已经让顾非敌怕了。
那发自内心、深入骨髓的恐惧,让顾非敌甘愿抛弃一切,为他求来任何能够抓得住的生机。
宿殃不知道,所以他一时无法接受。
他拽着顾非敌的胳膊, 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道:“我们就是来求他除……治个病而已, 而且这病还不一定会死人, 你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受这种辱……”
“无妨。”顾非敌安抚地拍拍宿殃的手背, “这并非惩罚,也并不屈辱,是我们有求于他。况且, 他与我们父辈有旧, 便也算我们的长辈。跪拜长辈, 有何委屈?”
见他无论如何不愿起身,宿殃气道:“那要跪也该我跪,来求人治病的又不是你!”
顾非敌笑着回答:“你身体不好,我替你跪。”
宿殃松开顾非敌的胳膊,盯着对方无比诚挚且认真的双眼看了片刻,心下一狠,屈膝跪在了顾非敌身边。
顾非敌皱眉:“你……”
“要求医的是我,你跪在这里算什么?”宿殃下巴一扬,道,“既然你要这样,那我也跪。都是练武的,谁还怕跪个一两天的?”
顾非敌叹息道:“地面寒凉,你的身体……”
“没有你跪着我站着的道理。你要跪着求他,那我陪你。”宿殃倔强地望着顾非敌的双眼,“不然,咱俩谁也不跪,直接下山回家。”
顾非敌一时有些茫然失措。
他牵了宿殃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近乎恳求道:“别这样……我舍不得……”
宿殃道:“那我也舍不得你跪着,你为什么不起来?”
顾非敌无奈:“我与你不同,我身体强健,不怕苦寒。”
见顾非敌铁了心要为他长跪恳求,宿殃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感动,却又有些生气;心疼,却又觉得委屈;甚至还有些自责,有些不知是对顾非敌还是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所有这些复杂的情绪堵在宿殃的心里,彼此纠结,无法宣泄,最后,缓缓形成了一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般的念头。
宿殃闭了闭眼睛,心想:若是要寻求让罗余心软的法子,没有什么比在一名医者眼前命悬一线来得更快。
于是,他甩开顾非敌的手,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依旧站在院门边的秦见越面前。
秦见越挑了一下眉梢,抱着双臂,丝毫不为所动地看着宿殃。
宿殃其实也不需要秦见越做什么。
他低垂眼睫,缓缓催动体内冰冷的内力,沿着半凋红最完整的大周天线路开始运功。
短短数息,宿殃体内的寒潭冰魄就开始活跃,随着功法的运行,沿着他的经脉横冲直撞。
在雪山本就严寒的环境中,宿殃的呼吸很快携了凛冽的寒意,萦绕在他周身,凝结在他的睫毛与眉梢,形成丝丝缕缕洁白晶莹的冰霜。
意识的混沌让宿殃有些站不稳,他知道寒症已经被他激发,很快他就会陷入昏迷,便将体内运转的功法徐徐停下。
他微微晃了晃,抬眼看向面前一脸讶然的秦见越。
“你……”秦见越眼中终于露出些惊讶。
宿殃用尽最后的力气勾起嘴角,冲秦见越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便失去意识,僵硬地、直挺挺地向后倾倒。
顾非敌飞身上前接住宿殃,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一起跌坐在山院门前硬冷的石板地面。
宿殃的脸色白得像雪,身体冷得像冰,面上一层凝结的冰晶,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稍一碰撞就会登时粉碎一般。
这是他寒症症状来得最猛烈的一次,完全出乎宿殃自己的预料,不知是因为雪山的环境还是因为他催动半凋红太多迅速。仿佛不过眨眼间,宿殃的呼吸与脉搏竟衰弱得仿佛不存在。
“宿殃!”
顾非敌慌张地连着唤了几声,将内力尽数渡入宿殃体内。
然而这一次,他的内力仿佛泥牛入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便消失于无形,宿殃的状态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顾非敌的眼眶骤然发红湿润,惶然喊道:“不要吓我,宿殃……”
秦见越见状,伸手去探宿殃的脉。
片刻,他倏然看向顾非敌,惊道:“他练了——半凋红?!”
顾非敌哽咽着点头:“他……为了救我……”
秦见越面色凝重:“他练半凋红……是因为中了毒蛊,还是为了助人驱蛊?”
“是救我……我中了血蛊……是我……”
顾非敌紧紧抱着宿殃,急得无法组织出成句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他咬了咬牙,试图说明白些:“教主说,他会死……让我们来雪山,找神医罗余……”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宿殃的脉搏愈发缓慢,近乎停滞。
顾非敌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手抱着宿殃,一手死死抓住秦见越的胳膊,哀声哭求:“救他,求你——”
泪水终于无法控制,沿着顾非敌的面颊滚落,砸在宿殃覆满薄冰的脸上,将那层淡淡的莹白化出道道泪痕。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院门后传来,语气微沉:“送去后院温泉,针封气海、天枢、神藏、天宗和悬枢。快!”
话音落,宿殃便被秦见越从顾非敌怀里抱走,眨眼间消失在院门中。
顾非敌踉跄着支起身,抬头看向门内转身离开的罗余的背影,抹了把脸,快步追上去。
一路急行到山院后方临近崖壁的角落,顾非敌来不及惊叹这里郁郁葱葱的青绿色树林,就被眼前一方腾着热气的水潭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宿殃正被秦见越扶着坐在温泉水潭中,上半身衣衫解开,各处要穴扎着银针,虽还未醒转,脸色看起来却比方才好了不少。
罗余看起来也松了口气,扭头看向顾非敌,问:“你练的可是正阳派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