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27)
喧哗声愈来愈近,不多时秦承远便大步踏了进来,他这些日子过得着实不好,缺少睡眠的眼窝凹了下去,面黄肌瘦,两颊突出,看上去比狱中过活半个月的宋霁还要憔悴三分,只是眼中的戾气尤胜,让拦着的太监退却了不少。
“父皇!”秦承远咬着牙道,“父皇这是何意?明明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你倒是说说,什么证据确凿,什么又板上钉钉了?”皇上打断他。
“这……”秦承远一愣,“宋霁陷害公主和太后的罪名……”
“罪名?何来的罪名,哀家怎么不知道?”
秦承远听见这声音,头皮整个发麻,转过头,见本应该病恹恹的太后正心情颇佳地在御花园散步,而应该是昏迷的秦既白小心地扶着她,长玉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些日子狱中辛苦宋大夫了。”太后挥手,赏了些金银给宋霁。
秦承远惊恐地看着他们,他明明每一步都算计好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长明入大理寺的第一天就招了,是她与秦承娴合伙在怡宁宫的熏香里加肉桂,”皇上淡淡道,“秦承娴也承认,用来指证的肉桂粉是她提供的,药罐是她照着你的嘱咐仿做的。”
“还有引蛇的药罐也是一样的,在瓶底刻字谁不会啊?”秦既白在一旁补充道,“我还敬你一句四哥,你知不知道引蛇药伤了不止我,还有宣儿啊!”
秦承远脸色刹那变得煞白,仓皇地摇着头,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是把药罐给长明的,让她交给怡宁宫的宫女引蛇,怎么会在宣儿身上?”
“你熏香害皇祖母还不够?还想引蛇来?”秦既白皱起了眉。
宋霁听着陷入了沉思,恐怕长明怕是觉得陷害皇祖母还不够,连公主都算上才够本,这样足以将他拖下水,借此给予秦既明重击吧。
皇上平静地看着秦承远,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这时候太监急匆匆地冲了过来,朝皇上行礼,“皇上,皇后她……”
“母妃,母妃怎么了!”秦承远去拽那小太监。
“四殿下请节哀,”小太监被他拽着衣领,站也站不稳,只得退开半步道,“皇后自戕了。”
秦承远腿脚一软,跪坐在了地上,一张脸彻底失了血色。
“秦承远,”皇上端着茶起身,“你看到德顺的下场了吧?”
他自然记得,这些日子来,每当一合眼,他的脑海里都是德顺鲜血淋漓的人脸,临死前那副惊恐狰狞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他梦中。
“朕命人将德顺的人头挂在你宫门口,不单单是为了警示你陷害太后。”皇上走到他面前,脸上仍旧看不出喜怒,“你可知为何?”
秦承远张了张嘴,颤抖的嘴唇却未吐出半个字。
“承平剿山贼回来,便与朕说军营中待遇极差,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有冻了疮的士兵活活烂掉一只手,可真是奇了怪了,朕每年拨千两银子,都去了哪了呢?”皇上低下身子,扳起秦承远的下巴,“你知道吗?”
“蜀中和赣州的奏折承安也寄来了,军饷短缺,士兵颓怠,账目混乱,”皇上一字一句道,“怎么先前朕派你巡查的时候,一点消息都没?”
蜀中巡查……宋霁敲了敲脑门,想起之前他在落桥“一不小心”撞上秦承远的时候,他就是蜀中巡查刚回来。
“这些日子来,军帐上不翼而飞的银子都从你手下过的,账目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朕的面前,全是从你与皇后宫殿里搜出的!”皇上一把捏碎了手上的茶杯,碎裂瓷片划破了掌心,茶水混着血水滴在秦承远的脸上。
这个年近六十的男人已经老了,他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此刻这些光环却都褪去了,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痛心而又惋惜地看着他疼爱的小儿子。
“父皇……”秦承远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不知道明明只是后宫之事,怎么会扯上政务,怎么会连老底都翻了出来?
他自然不知道,从很早很早开始,秦既明就为着这一天开始准备了。
宋霁知道的最早的时候,就是他们回京城的路上,秦既明让黑五埋伏进秦承远的侍卫当中,暗中搜集他贪污军饷的证据。
长明和秦承娴的异样,宋霁很早便注意到,嘱咐秦既白多陪着太后,留意宫中的一切,但凡替太后治疗的草药都会经他手,就怕有人趁机从中作梗。
沉香与肉桂不可同熏是宋霁故意提点的,果不其然,很快秦既白便在香炉中发现了两种香料同用,趁着不注意便小心地撤下了,后来送香炉便暗中添了几分药材,中和肉桂和沉香的冲突。
至于秦承娴找他看病,也是故意提到肉桂,看反应果真猜得不错,她与长明和秦承远都是一伙儿的。
太后生病从始至终是秦既白与她商量的一出戏码,这些人想陷害太后不是一次两次,她也想亲手揪出罪魁祸首,便答应悄悄隐居在怡宁宫后院僻静的院子,只带了几个确认无疑的心腹,后来秦承宣受伤,也是在此处医治。
至于长玉,根本不是从宫外赶回的,她是秦既明手下黑三假扮的,意在保护太后和秦既白的安危,并且在真相大白之前死守屋门,不让身为奸细的长明踏入半步。
秦既明原来的计划是,一开始假装不敌,让秦承远放松警惕,趁此窃取更多的证据,却没想到秦承平眼看秦承远撑不住,说翻脸便翻了脸,他讨伐山贼的军队究竟是不是如他描述那般缺衣少食,还要另说。
皇上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碎裂的瓷片从他掌中滑落。
“皇后临死前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说她爱慕富贵,陷害先皇后,又贪图军饷,只求朕一点,”皇上看着秦承远,缓缓道,“放过你和宣儿。”
秦承远猛地直起身子,去拉皇上的衣袍,“宣儿?关宣儿什么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父皇!我如何都不要紧,不要责罚宣儿……”
皇上一脚把他踹翻了,秦承远心口一痛,气结在心,生生吐出一口血。
“宣朕的旨意,”皇上怒道,“尚书令周巡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其女周宁瑶为后不尊,教子无方,夷三族!”
“父皇!”
“朕四子秦承远,贪污军饷,陷害太后,残害手足,贬为庶人,发配边疆,”皇上看他一眼,“至于宣儿……西北久战,军饷亏空,正需一个和亲的公主。”
秦承远如遭雷击,僵硬在原地,“父皇!宣儿才十岁!”
秦既白也是一愣,扶着太后的手指缩了缩,刚想说什么,太后却拍了拍她缩紧的手指,摇了摇头。
“再有一个月满十一了,”皇上长出一口气,“还有,朕不再是你的父皇。”
第32章 京都难平
秦承远被拖下后,秦既白扶着太后回宫歇息, 一路上频频回头望向御花园里依旧谈话的二人, 隐隐皱起了眉头。
“安盈,”太后淡淡开了口, “你还在怪罪你父皇责罚宣儿一事吗?”
“儿臣没有资格怪罪父皇吧, ”秦既白摇了摇头, “只是……儿臣不太明白, 犯了错的是四哥, 为何要牵连到宣儿?”
“周家一族势力权倾朝野,皇上想收拾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他们能收敛着些也还好, 却是如此嚣张跋扈,”太后叹了口气,“生于皇家, 争纷不断,可怜了宣儿这个孩子了。”
秦既白咬了咬唇,点点头,又听太后道,“你也同样,小小年纪无妄之灾。”
“母妃……真的是皇后陷害的吗?”
太后脚步顿了顿,转头握住了她的手,“也是, 先皇后出事的时候,你还不记事。”
秦既白点点头, 按照她哥的说法,她应该是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被杀,而后灵魂闯入这个躯壳,可那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还太小,她自己的灵魂也仿佛迷迷糊糊的沉睡了许久,七八岁之前的事儿记得也都不清楚。
“皇上对于先皇后心存愧疚,也暗中命人查探,这些年后宫涉事妃嫔宫女通通入了狱,”太后缓缓道,“但追根溯源,却不仅仅是后宫妇人的心计。”
风声穿过萧条的树林,卷起几片枯叶,落在了她脚边。
“官兵与胡人勾结,暗中出卖情报,”太后道,“事发之后,皇上雷霆大怒,彻底搜查军营,兵部几乎全部锒铛入狱,自此之后,皇上对军队极其重视,周家动了军饷,这正犯了皇上大忌,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母妃是胡人害的?”秦既白问。
“这件事承安应当一直在查,却未曾告诉你一字,”太后看着她,“你可知为何?”
秦既白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既然承远都认了罪,你父皇却仍召见了宋霁,”太后一顿,“你可知又为何?”
秦既白哑然,愣在了原地。
宋霁出了宫,回王府洗漱了一番,就有下人拿着信过来了,说是扬州寄来的。
宋霁拆开一看,果真是苏瞻洛的回信,一目十行地读完,他转手将信纸放在烛台上燃尽了,才去茶馆找杨寄柳。
祁信这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事情了了,现下在自个儿家里睡着,杨寄柳索性也不开张了,刚锁了门要走,转头就撞见宋霁了。
“寄柳,”宋霁拉他绕到茶馆后院,“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
杨寄柳探头探脑地在他后头望了望,“王府的暗卫你今个儿怎么没带啊?这事儿还得瞒着四殿下啊?”
宋霁无奈地笑了,“这都能被你瞧出来。”
“你说说看,”杨寄柳低声道,“我若做得到便答应。”
“茶馆的茶叶下次进货是什么时候?”宋霁问。
“我算算,”杨寄柳掐着手指,“现在十一月初十,半个月后会来一次,怎么了?”
宋霁看着他,“我要离京。”
入了十一月,日子便一天天冷了起来,北风呼呼啦啦地刮着,卷着残枝败叶在原地打转,处处萧条景象。
秦既明巡查完还在回来的路上,皇上下了道折子,路上严寒,准他慢些赶路,除夕前回来就行,还说若是路过扬州,把秦承兴也一同接回宫过年。
这下不路过都得路过了,纵使秦既明归心似箭都得绕路去趟扬州了。
他刚到淮王府上,就见门口一个青年背着包袱牵着匹马,秦承兴在屋檐下与他说话,似乎是送人的样子。
“三弟。”秦承兴见他来一点也不意外。
“兄长,”秦既明翻身下马,“风大,你怎么站在这里,万一再受了凉……”
“说来正好,”秦承兴笑了,“为兄的病好了不少,多亏这位薛大夫妙手回春。”
秦既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薛子安抱拳行了个礼,笑眯眯地说客气。
“那薛大夫就早些上路,也好早些到了蜀中。”秦承兴道。
薛子安点头,“那二位殿下保重,薛某告辞。”
“等等,”秦既明道,“上次多谢你了,药很有用,可否能再给一些?”
“不可。”薛子安微笑,拒绝地很干脆。
秦既明被噎了一噎,瞪着薛子安好半天,他才悠悠道,“这药用多了伤肺,只是应急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