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月光(56)
“母后这话,从何说起?”轩辕恪故作疑惑道:“若非涧清无意间得知了废太子的意图毒杀父皇,我们又如何能及时从藩地起兵,进京护驾呢?”
“你!”崔太后一时气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
或是怒极,她此时此刻,忽然明白了过来。
轩辕恪对于要册立宋涧清为皇后这件事,是早有预谋,而绝非一时兴起。
崔贵妃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她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将发现废太子意图不轨之事的功劳安在宋涧清身上,就将宋涧清和宋氏一族从灭九族的大罪之中摘了出来。新皇不仅不能治罪于宋氏一族,还要嘉奖宋涧清为有功之臣。
所以,轩辕恪想要册立宋涧清为皇后的第一个障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扫除了。
崔太后又想到了一事:“本来为了稳妥起见,我们安在宫中的暗桩给先皇下的毒药,原来是不会这么快就见效的,所以,是你让暗桩加大下在先皇身上的毒药的分量,就是为了早日起兵,回到京城来见他?”
若是在之前,崔太后一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会为了一个坤泽做出这种事情,但是现在,崔太后却不得不这样猜测了。
轩辕恪一句话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崔太后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住心头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冒着多大的风险!一个不小心,不仅哀家和博陵崔氏要跟着你一起去死,就连和你一起起兵举事的人,都会被株连九族!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他们着想!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你让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大臣将士如何想你?若是连他们都对自己跟随的主上寒心,你以后又如何坐得稳这天下!”
轩辕恪一言不发,任崔太后叱骂,崔太后见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觉得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般,心中更加气闷。
“母后说的都对,”轩辕恪轻声道:“只是若是再来一次,朕还是会这么做。”
崔太后已经是满面寒霜:“好,好,好,哀家养出来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坤泽,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哀家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痴情种子?”
轩辕恪道:“母后,纵然朕之前行事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是如今,坐在这帝位之上的,是朕。去假设那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啊,如今坐在这帝位上的是你,”崔太后语带嘲讽,“如今你御极宇内,天下归心。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母后,”轩辕恪听出了崔太后的言外之意,“朕并不敢做商纣周幽一流,不敢让祖宗基业断送在朕手中。只是,朕只想立自己喜欢的人为皇后,这都不行吗?”
“你想立你喜欢的人为后?”崔太后轻嗤一声,“怎么立?”
“涧清出身名门,生来便有异象,又得应觉大师亲言‘天生凤命’,本就是父皇属意的下一位继承帝位的人的皇后。”轩辕恪想来是早就深思熟虑过,如今便能在崔太后面前侃侃而谈,“更何况朕以‘清君侧’之名废了先帝所立太子,到底会有些腐儒议论朕得位不正。若是娶了‘天生凤命’的皇后,不更能说明朕就是天命所归的太子?”
崔太后听到这些话之后,简直不敢相信。
“这些话,你用来骗骗那些乡野村夫,市井贱民还差不多,若当真当成旨意发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母后,”轩辕恪却并没有被崔太后的态度影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朝中真有人就揪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在那群愚民之中散播流言呢?治大国若烹小鲜,千里之堤往往毁于蚁穴。朕虽然有私心,但却也的确是为了国事着想,不想刚刚登基,就朝纲不稳,民心涣散。”
崔太后听到他的回话,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似乎一瞬间就被抽走了一样。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轩辕恪,忽然想起他十二三岁时,就知道安慰自己。
“母妃,儿臣以后一定为母妃争气,让您不再受皇后娘娘的磋磨。”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崔太后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她在这宫中煎熬了一生,如今能够坐到后宫的最高位置上,的确靠的是面前的轩辕恪。
而和她斗了一辈子的宋皇后,已经在咸锡帝“去世”之后,哀毁过甚,也跟着去了。
想到这里,崔太后忽然觉得疲累至极,正殿中两人久久未曾说话,寂静地可怕。
良久,崔太后才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哀家也劝服不了你,那你便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轩辕恪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又立刻道:“多谢母后成全。”
崔太后像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哀家今日实在乏累了,就不留陛下用晚膳了。”
轩辕恪便起身告退,只是在青石地砖上跪得太久了,起来时腿有些酸麻。
“那朕便不打扰母后用膳了。”
从养颐宫出来,轩辕恪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早就知道,若是想要顺利立宋涧清为后,崔太后这一关是必定要过的。他还想过若是崔太后不同意,他该如何恩威并施让崔氏和独孤氏的人来劝太后同意,没想到这件事比他想的还是要顺利许多。
只是除了太后,朝臣那里也是个大问题……
轩辕恪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决定先不想这件事情。
他转头问身边的近身内侍:“嘉仪宫那边准备好了吗?”
那近身内侍低头道:“回禀陛下,嘉仪宫中筵席已经齐备,只等陛下驾临。”
轩辕恪便道:“好,去嘉仪宫。”
第四十九章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束。”
这一段温珩臻和林秋荻的对手戏,两人的戏份都很吃重,大段大段的台词更是考验演员的现场发挥。再加上屈舒鹤一直以来的高标准严要求,拍起来自然不是很顺利。
“停!”屈舒鹤喊了一声,两人的对话就被打断了,现场拍摄自然只能暂停。
他走到跪在地上穿着厚重戏服的温珩臻面前,眉头微蹙:“珩臻,你现在不仅是在和你的母亲对峙,更是和一个在后宫中隐忍多年,为你精心谋算扶持你登上帝位的太后。崔太后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动物,是真正的女中枭雄。轩辕恪对这一点,是有非常深刻的感受的。所以在最开始,你的情绪应该是非常警惕的,你知道你是在和‘崔太后’谈判,而不是你的‘母亲’。你深知皇权之下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所以你要达成的你的目的,是需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屈舒鹤一说起来就打不住:“所以你的情绪演绎,就是会有一个由表及里、循序渐进的释放过程。但是在这个过程里,从始至终不会变的,就是你想要立宋涧清为后的决心。”温
温珩臻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接过小欧递过来的湿巾擦汗。
屈舒鹤喝了一口水,又接着道:“但是戏剧的张力就是来源于你们两个人的演绎,刀光剑影间,针锋相对。你情绪外露的节奏需要特别注意,不能大收大放,否则就完全失去其中蕴藏的意味了。”
林秋荻是真正的老戏骨,这场戏虽然不容易拍,但对于她而言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屈舒鹤对温珩臻的表现不满意,一次一次停下来调教温珩臻,一字一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掰开了揉碎了细细教他该具体怎么演绎这段剧情。林秋荻也不着急,就一次一次跟温珩臻一起拍,没有半点不耐烦。
外面是接近四十度高温的酷暑,她梳着繁复的发髻,戴着各种黄金珍珠宝石的首饰,穿着又厚又重的戏服。旁边的助理不停地给林秋荻端各种解暑凉饮,担心她中暑。
“好,到了这个地方,崔太后的心防已经差不多被摧毁了。你和她之间就变成了母子之间的对峙。她对你的失望,是一个母亲对寄予厚望的儿子的失望,你对她的失望,是失望于她作为你的母亲,却不能理解你想迎娶你自己喜欢的人的失望。”屈舒鹤说到这里,一旁坐着摇扇子的林秋荻很诙谐地接了一句:“就像你带着你的恋人回家,结果你妈妈不同意你们的关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