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前任(111)
“毛毛织的当然喜欢啦!”时槿之眉开眼笑,抱着她亲了一下。
其实,挺丑的。
但是她要天天戴着,一年冬天,两年冬天,戴许多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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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最后一天,时槿之告诉傅柏秋,自己被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录取了,明年秋天入学。
原本是好消息,说着说着她却哭了出来。
这次,真的不能再拖了,她必须去高等学府接受更好的教育,获取更多的演出机会,走她梦想中的音乐之路。
“崽崽,不许哭。”
“呜呜呜......”
“乖。”傅柏秋低眸吻她,“我陪你去英国。”
时槿之停止抽泣,眨巴着眼睛:“什么?”
这傻子。
傅柏秋鼻子一酸,飞快地眨动眼睛,抬手替她擦眼泪,而后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也不想分开。”
第88章 番外九
夏岚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患上抑郁症的, 更不清楚根源在哪里。
也许是四岁时明明没有做错事却为了成全大人的面子而被迫跪下;也许是六岁时被同学欺负遭到反咬一口,拼命解释都没有人相信;也许是九岁时被掉包了一张不及格的语文试卷, 爸妈却一口认定她在撒谎;也许......
无数个被践踏自尊的画面, 无数回被羞辱得体无完肤的场景, 无数次被欺骗、背叛、利用的时刻。太多了, 多到她数不过来, 每一件事都互相交织缠绕, 团成杂乱的麻线, 滋生霉菌,逐渐腐烂。
烂在她心里, 反复发炎。
她知道,没有根源,她也知道,根源是自己。
只要把自己杀死, 就能终止一切痛苦。
于是她成为了自己的敌人,手里拿着利刃,日复一日把自己捅得遍体鳞伤。
她当然会感觉到痛,状态还好的时候, 她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把胳膊底借给自己,让她安心躲在下面睡觉。状态不好的时候, 她躺在床上,脑海中幻想无数遍自己走上楼顶,或搭好绳子, 或烧好炭,却因为没有行动能力而只能想象。
想象是她的药,能止痛,也会上瘾。
……
生日音乐会结束,一行人回到酒店各自的房间。
夏岚匆匆洗了澡,抱着手机倒在床上发呆,屏幕上是微信聊天框界面,一个女人,昵称“乔”。
脑子里闪过诸多破碎的画面。
“于小姐”说自己不姓于,姓乔。那是第一次见面,“乔”穿着紧身短上衣,工装裤,戴墨镜和口罩,棒球帽,步伐随性恣意,有几分雅痞味道。
“乔”帽檐下漏出了一缕头发,不长,像是刘海,被阳光照射后呈现紫色。
“乔”有一把低沉性感的烟嗓,说话声音非常好听,语气总是慢悠悠的,像一杯咖啡牛奶,温暖浓香。
“乔”......
夏岚凝望着天花板顶灯,心底叹息,自己竟然能记住一个人那么多特征。而这些特征,与今天见到的那个明星几乎完全重合,尤其是太阳光下紫色的头发。
那是槿之姐的朋友,乔鹿。
她们都姓乔。
夏岚闭上眼,深呼吸着,再睁眼,手指落在屏幕上,缓缓打出一句话。
【你在哪里】
【纽约】
“乔”回复很快。
【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很久很久,反复显示又消失,始终没有文字发过来。
夏岚双手紧紧握住手机,抵在身前,像缺水鱼儿一样张开嘴,小心艰难地喘着气。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她无形中失去的氧气被灌回胸腔,猛地弹坐起来,爬下床,穿鞋,木偶般走到门边。
手搭上门柄,她才想起来问一句:“谁?”
无人答,倒是手机屏幕亮了,“乔”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是我】
【开门吧】
夏岚以为自己会惊讶,会紧张,会不知所措,事实却是她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与外面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中的人面对面。
“我可以进去吗?”乔鹿微笑着问。
夏岚默然点头,后退两步让人进来,轻轻地关上门,“咔哒”一声,她站在门边没动。
乔鹿衣服没换,仍是白天的行头,银灰色女士西装马甲,窄腿西裤,平底皮鞋。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插在裤兜里,进门几步停下,转过身,偏头看着夏岚。
她笑了一下,去牵她的手。
夏岚躲开了。
她努力克服与人肢体接触时的不适,迄今为止收效甚微,唯一不会对其产生太大反应的人是傅柏秋,至于眼前的女人......
乔鹿哑然失笑,神色暗了暗,自顾自坐到沙发上,拍拍身边位置,笑道:“过来,坐。”
夏岚讷讷走过去,与她隔开一人身位而坐。
尴尬而微妙的氛围蔓延开来,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逢场作戏,拿出在外面装开心、装乖的本事来表演,至少不要让人家尴尬。
可她感应不到自己的灵魂,那玩意儿丢了,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受本能控制。
她规规矩矩坐着,面无表情,目光僵硬,看似紧盯着地毯发呆,实则眼神没有焦距,像个木偶。
乔鹿静然望着她,语气低落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所以很多事情不太方便。”
夏岚机械地转过来,望进她写满歉意的眼睛,摇摇头:“没关系。”
不记得多少年了,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词是“谢谢”、“对不起”、“没关系”、“没事”,每说一次都出于被病毒腐蚀过的本能。
真的没关系吗?
这不重要,她从不问自己。
“我喜欢你的画。”
“也喜欢你这个人。”
乔鹿有一副被上帝吻过的嗓子,无论说话还是唱歌,低沉中带着一点磁性,绵软不足,有几分慵懒,唱情歌能把人唱哭。
夏岚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抬眸窥见她温柔而真诚的眼神,麻木已久的心脏倏地跳动起来,但只是片刻,血液里那点温度又消失了,心往下坠得更深。
“谢谢。”她轻声答,收回视线。
短暂沉默,乔鹿十指交叉,紧紧盯着她干净柔和的侧脸,嘴角折起笑痕,用有些低微的语气问:“你不会拉黑我吧?”
彼时她并没有想过要与夏岚发展出什么关系,抱着纯粹欣赏的态度,她想交夏岚这个朋友。自己做惯了偶像,被众多粉丝喜爱、仰视,最是了解偶像心理,所以她很清楚。
大多数偶像其实并不在意粉丝。
比如她自己。
一切都只是包装。
但是夏岚没有任何包装。她忐忑却又抱有希望。
“不会。”夏岚认真答道,为表示礼貌笑了笑。
还好她有练习过微笑,即使在面部僵硬的情况下,也可以笑得比较自然,她宁愿自己尴尬,也不想让别人尴尬。
可是尴尬这东西,人无法控制啊。
乔鹿没有感受到任何情绪,在她看来,只不过是偶像对她笑了,她松一口气,“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吗?”
“……”
这话,夏岚没法接。
是?
不是?
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
哪一句都不合适,她过不了自己内心那关,有个名叫“恶心”的东西冒了出来。
跟她这种垃圾做朋友的人,她会恶心,会讨厌。
夏岚表面平静,嘴角还挂着来不及褪去的微笑,眼睛里却沉如一潭死水。乔鹿松掉的那口气又吸了回来,没再追问,轻声喊她:“偶像。”
“?”
“下次可以帮我画定制肖像吗?”
她眼睛里的温柔与傅柏秋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历经千锤百炼,见过沧海桑田后,沉淀在强大的内心深处的宁静气质,比之傅柏秋身上与生俱来的温婉,更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
夏岚拉回思绪,觉得自己飘了。
“好。”
“我先把定金给你。”乔鹿不舍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低头看手机。
“不用。”
夏岚下意识按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皮肤温.热的触.感,顿觉不妥,慌忙缩回来,“不要钱。”
乔鹿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睫毛颤了颤,心头涌起微妙的感觉,“为什么?”
“你是她们的朋友。”
乔鹿星眸含笑,语调轻快:“可我也是你的粉头。”
夏岚迅速收回视线,躲闪着低下头,抿唇不语。
她无法直视她双眼。
“好作品值得一掷千金,我相信我的眼光。”乔鹿身体往后仰靠,架起了腿,似是自言自语。
她有夏岚的支.付宝账.号,没有加为好友,上面姓氏被隐去,显示一个“岚”字,那时候她便猜测姑娘真名也许叫夏岚,只不过始终没有说出来。
留一点神秘感,不让自己失望,而当神秘面纱被揭开,背后人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完美。
乔鹿给夏岚转了一笔订金,起身告辞。
夏岚送她到门口,纠结片刻,鼓起勇气道:“你能不能......别叫我偶像。”想了想,补充说:“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偶像。”
小姑娘恰好站在门顶灯下,脸颊红晕清晰可辨,一点点扩大,蔓延至耳尖。
乔鹿手指弯曲,往手心里缩了缩,胳膊抬起微不可察的角度,而后轻轻放下,忍住想抚她脸的冲动,指尖互相摩.挲。
“你要给我一个专属昵称吗?”调侃的语气。
夏岚把头埋得更低,极力避免与她对视,“她们都喊我夏夏。”
只有朋友之间才会这样称呼。
“好。”乔鹿掀起唇角,突然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夏夏。”而后退开一步,恢复正常声音,“晚安。”
热意上涌,夏岚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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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事先知晓一件事没有希望,乔鹿就不会去做。
她以为认识夏岚是没有希望的,互联网时代,网络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人,实则远在天边遥不可及。但那场生日音乐会给了她无限希望,被按捺住的心思有些蠢蠢欲动。
长到三十岁,无论同性异性,她从未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即使是初恋男友。
夏岚完全符合她关于“艺术气息”的想象,人如其画,画如其人,干净清冽,恬淡漠然,仔细品味还能觉出一丝与世隔绝的孤寂,仿佛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浮躁的年代,艺术与金钱名誉挂钩,免不了沾点脏。
她很幸运,是属于“不好好混出头就要回家继承上亿资产”的那类人,因此她不用苦苦挣扎,不必委曲求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