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是前任(105)
校园里香樟翠影斑驳, 教室内书声朗朗。
挂在墙壁上的机械铃响了,尖细清晰的声音传遍教学楼每个角落,随着老师一声“下课”,穿着蓝白校服的少男少女们霎时涌出教室,挤满走廊。
“xx,去上厕所吗?”
“走。”
女生们结伴去上厕所, 或跳皮筋,或踢毽子, 男生们有的玩起了游戏王卡牌, 有的翻出了上课不敢看的漫画, 当有人拿出款式五花八门的四驱车, 全部卡片和漫画都失去了颜色。
“魔鬼司令!”
“音速战神!”
短短十分钟课间,部分受动画片影响对四驱车爱得狂热的男同学围在一块儿,办起了小比赛。
留在教室的同学一边吃着小卖部里五毛钱一包的辣条,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聊着聊着, 周围埋头抄歌词的同学也兴致勃勃地加入。
“你们知道艺术班的时槿之吗?就那个家里超有钱的,会弹钢琴的。”同学A往自己嘴里塞了根辣条。
同学BCDEF纷纷点头。
“今晚校庆晚会,她压轴!”
“真的假的?”
“我亲眼看到她家佣人把钢琴运来学校了,就放在大礼堂,好大一台,比我的床还大。”同A放下辣条,信誓旦旦地比划。
即使秋天了,午间气温也燥,头顶电风扇悠悠地转着,整间教室都弥漫着辣条的香气。
同学C说:“那正好,艺术班的人都吹成什么样了,今晚得去看看。”
同学F点头:“是啊,而且咱们班位置也不错,正中间靠前,应该能看得很清楚。”
“吹也就吹她家有钱,能去国外比赛罢了。”同学A辣得张嘴直呼气,从抽屉里掏了一包小冰袋出来,用牙齿咬开一角,咕咚咕咚吸了个干净。
“要论脸的话,还是咱们班长更漂亮。”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第四排中间某个座位上。
傅柏秋正在刷黄冈试题,脑袋被桌上高高摞起的书本挡住,只隐约露出半个侧脸。少女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眉眼间清清冷冷,有几分出尘仙气,乍一看惊艳不已,久了愈发温柔耐看。
风扇悠悠地将对话吹进她耳朵里,她没理,笔下亦不停。
心湖漾开一圈波纹。
时槿之......
这人她听说过,同为今年的高一新生,艺术班的钢琴小公主,据说家里非常有钱,在学校也有关系,为人高傲,醉心音乐,不屑于跟普通同学玩。
道听途说的事往往不大可信,真人什么样,需得接触了才知道,她向来欣赏有才华的人,无论是怎样的才华。
今晚便有个一探究竟的好机会。
课间过半,傅柏秋看了眼手表,想起要去一趟老师办公室,放下笔站了起来,这一抬头,与那几位聊天同学的目光撞个正着。
大家不自觉对她腼腆一笑,慌忙移开视线。
傅柏秋不以为意,从摞得像小山一样的书堆里抽出一本小笔记本,径直离开教室。
教师办公室在隔壁楼,分为班主任办公室和科任老师办公室,高一年级老师在一楼。
门是虚掩着的,傅柏秋规矩敲了三下,推门而入,一眼望见自己班主任端着水杯往座位走,轻喊了声:“周老师。”
中年女人闻声转过来,厚厚的酒瓶底下眼眸发亮,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热情招呼道:“傅柏秋啊,来来来。”
她成绩好,既是学霸又是班长,长得漂亮,性格文静,个个儿老师都喜欢,尤其班主任,每回见到她都像见自己女儿似的,眉开眼笑。
傅柏秋缓步上前,打开手中的本子递给她:“这次xx捐款都统计好了,您看看吧。”
前段时间传出高二年级有个女生得了重症,需要很多钱治疗,学校组织教职工和学生们捐款,遵循自愿原则,每个班由班长统计名单和总金额上交。
但是她们班......
班主任让她不但要登记名字,还要登记每个人捐了多少,然后以此作为本学期评优的考虑因素之一。
傅柏秋没这么干,此刻很坦然。
“怎么没有写个人金额?”周静看着本子上笔锋成熟的字迹皱眉。
傅柏秋垂眸扫了眼,淡淡道:“老师,我认为捐多捐少都是同学们的心意,不应该以这个作为评优依据。”
“……”
她声音很小,不至于被其他老师听见,却足够让周静听清楚。
一中作为公立省重点,靠钱权关系进来的孩子不多,大部分同学是读书厉害,考进来的,家里条件一般,平时有个一两块零花钱都很珍惜,五块十块鲜少见,如果评优要与金钱挂钩,那所谓自愿捐款就是个笑话。
班里有几个同学没捐,她也登记了名字,自掏腰包算每人捐了五块。
学霸总是有着无形的特权,周静如此固执古板的人,一听她这话,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也是。”
全班四十七个人,捐款总金额竟然高达一千两百元,在那个年代多少人月工资都没这么高。
周静也不傻,她知道傅柏秋家里做生意的,有钱,至少一千块是这孩子自己捐的,如此看来不登记个人金额反倒好。
“晚上你带同学们早点去大礼堂,记得先到楼下按学号排队。”
“好的。”
.
放学铃声刚响,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时槿之立马弹坐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还没走的英语老师:“……”
虽然艺术班对文化成绩要求不高,抓得不用那么严,但是如此明目张胆在课上睡觉的学生,任哪个老师看到都会生气。
英语老师脸色暗沉,清了清嗓子道:“时槿之,睡得舒服吗?”
“舒服。”那人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声音也懒懒的,“谢谢老师关心,您快下班吧,我要回家吃饭了。”
“……”
艺术班钢琴小公主时槿之,出了名的让各科老师又爱又恨,说她不学无术吧,成绩又还不错,说她放肆无礼吧,嘴上倒是客客气气,偏偏还跟其他学生不一样,家境优渥,早早在专业领域小有名气,开学第一天就表明将来不会参加高考。
听说国外好几所音乐学院已经盯上了她,去留只是一念间。
这类孩子老师们通常都不怎么管,可毕竟一个大活人坐在教室里,实在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十五六岁的年纪,基本的尊师重道礼节都不懂,让人恼火。
英语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也无可奈何,收拾了教案拂袖而去。
“槿之,够牛的啊,几次了。”
“你就不怕他一状告到校长那去?”
旁边学油画的男生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其他同学也围过来,纷纷对她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时槿之捋了捋头发,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妖冶的水眸里含着一丝不耐:“告呗。”
英语是她最不需要听的一门课,她能一个人坐飞机去欧美国家参加比赛,发表获奖感言把那帮老外唬得一愣一愣的,老师能么?
同学们都笑了。
不管她说什么,大家都会笑着附和几句,但她自己心里门儿清,从不认真。
艺术生家里条件都不会差,不过,这些人显然跟她不是一个圈子的。
who cares?
“槿之,听说晚上你压轴啊?我们有福利么?”
“没有。”时槿之干脆答道,眼皮都没掀一下,对镜理了理头发,拎起小挎包,“走了,拜。”
“明天见。”
人已经出了教室。
距离校庆晚会还有两个小时,回家吃饭来不及,时槿之拿出她新买的诺基亚3600,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说在学校吃饭,晚上十点来接。
放学时间,校门口汇聚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花花绿绿的自行车流。
此刻她就躲在石柱子边,等挂掉电话,亲眼看着接自己的车调头回去,悄悄松一口气,放心地溜了出去。
附近有很多餐馆,她不喜欢跟同学挤食堂,不回家的时候就会在外面吃,随便挑一家看起来店大装修好的进去,今天她选了一家新开的店。
点好菜,她百无聊赖地等着,视线不经意扫过斜对角那桌,愣住。
宽敞的四人位上只坐了一个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榕城一中的校服,低马尾束在脑后,皮肤很白,她微微低着头,眼皮半垂,正在看手里的书,周身透着淡然恬静的气息。
角度问题,看不见全貌,时槿之却听见心底“叮”一声,仿佛被什么吸住了。
这时服务员走到那张桌旁,一一端上菜品,女孩抬起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时槿之这回看清了。
那是一张温柔素净的鹅蛋脸,额头光洁饱满,眉骨微凸,两叶修得干净有型的月牙眉,一双澄澈透亮的黑眸,鼻峰秀挺,樱唇丰.润,笑时温暖如春,不笑时又清清冷冷,好似自带仙气。
神仙姐姐?
时槿之永远记得自己对傅柏秋的第一印象是这四个字。
菜齐了,女孩并没有马上吃,而是继续看了会儿书,她捧着书的手指细瘦修长,骨肉均匀,看起来很有力量。
时槿之屏住呼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一样。
长得漂亮的女孩子格外吸引她,若是手好看,就更加分了,而眼前这女孩不仅脸美手美,气质也温温柔柔,从从容容的,完全对她口味。
像一片干净无污染的空气,引她肆意呼吸。
学校里竟然有如此宝藏。
过了会儿,女孩开始吃东西,时槿之瞧得移不开眼,连服务员过来上菜都没注意。
约莫吃了半小时,那女孩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招来服务员结账,随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啧。
那个年代的学生,身上揣个五块十块算很富裕了,这人出手就是一百,兴许跟自己是同类。
时槿之暗忖着,见女孩站起来,拿起放在一边的书拍了拍,目光落在她左腕的黑色手表上,瞳孔微缩。
Patek Philippe 5059J,与哥哥手上那只是同款。
心脏猛烈跳动着,她像发现猎物的猛兽,眼里流露一丝兴奋玩味的光芒,目送女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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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晚会七点半开始。
不用上晚自习的夜晚,还有节目看,学生们都很兴奋,各班都早早排好队,依次有序进入大礼堂。五班在傅柏秋的带领下第一个进去,又恰好是靠前排正中间的位置,大家一坐下来便拿出了随身带的零食,嘻嘻哈哈边吃边聊天。
那时候一中的硬件设施是全省最好,大礼堂装修布置即使放到十几年后也丝毫不落伍,这也是让一中学生们最骄傲的地方。
傅柏秋的位置在中间的中间,正对舞台,全场最佳视角,她坐下来后便开始看书,任由身边同学嬉笑吵闹也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