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情GL(31)
“影响!你知道什么叫影响吗?”我有些急躁。
“你现在来照顾桑子,我去找校长理论!”想不到,蓝玉在事头上竟这么有勇气。
“没有用!你回来上班吧!”我命令她。
“那,我也辞职!”她比我更加决绝。
“何必呢?失业好受吗?说不定哪天我穷困潦倒了,还需要你照应呢!”
“别说了……我另找工作!”她竟在那头抽泣起来,我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敏。
嘴上安慰着蓝玉,我的心却变得异常憋闷。我嘱咐蓝玉先不要把真相告诉桑子,免得刺激她,使病情加重。
我把手提电脑放进车里,来到了“天韵唱片”店前。店门是关着的,看来校长没有骗我,田宇确实遭殃了。我赶紧来到“才俊公寓”田宇的宿舍门前,推开虚掩的门,看到田宇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看见我,田宇忙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我在床沿上坐下来,从皮包里拿出两支香烟,递给他一支。他今天的面孔显得特别缺乏水分,积聚着一层小皱纹。目光呆滞,像是失去了生之欲望。头发蓬乱,颓废地搭在肩上。他接过烟,点燃,抽了几口,眼睛像是被烟雾刺激了,开始发红。
“我知道你也遭难了,校长找我谈话时,也说了对你的处理。”他哀伤地说。
我没有说话,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将热辣辣的烟雾咽进了肚里,胃被烟雾憋得一阵疼痛。我觉得这被伤害的滋味很特别,竟产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受虐欲望。
“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去没人知道身份的地方,重操旧业。”我迷茫地说。
“你知道一个店面挪个地方,要耗掉多少元气?”他说,“更不要说靠做熟客生意的心理咨询所了。”
“客人兴许还会跟过来。”我说。
“还在幻想!同性恋者在人们心目中是个什么概念,你还没真弄明白!”
“是魔鬼吗?”
“比魔鬼更可厌!”
他的这句话,使我陡然间崩溃了,我看到前路上充满迷雾,不由得流了泪。他的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四目相对,我再次感到,我和他,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两个可怜的孩子。
他的手向我伸过来,想拉住我的手。可刚刚靠近,又像接近烈火一样退了回去。他把双手交叠在一起,关节挣出辟辟啪啪的响声。
69
从田宇那里出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我在“课余时间”买了些饭菜,准备去看桑子。路过一家超市,又进去买了些水果。
我提着食物,朝桑子的病房走,一路非常感慨。昨晚还在被内疚折磨,埋怨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陪护桑子,没想到我的生活一夜之间就发生了突变。我现在失业了,可以时时刻刻在医院里照应她了。至于今后的打算,我想等她出院后再考虑。毕竟她也只有一个星期的住院时间。
“翎?你怎么来了?”桑子正在打吊针,疑惑地坐了起来。
蓝玉忙放下手上的杂志,起身把枕头竖起来,叫桑子靠在上面。面对桑子疑惑的眼神,我感到不知所措。蓝玉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先不要把真相说出来。
“哦,我提早下班,来看看你。”我心虚地应着,躲开了桑子的目光。
“不对!”她十分肯定地说。
我提着食物的手开始颤抖。我是来接替蓝玉的,蓝玉必须回咨询所移交工作——这,又该怎么向桑子解释呢?今后的一周,我每天都在医院照顾她,又该怎么解释?我陷入了沮丧之中。
“翎,出什么大事了?你瞒不过我的!”桑子显得很激动。
我用目光向蓝玉求助,蓝玉叹了口气,在床沿上坐下来,把椅子让给我。
“桑子,你别担忧,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蓝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浑浊。
“翎,到底怎么回事?”桑子的嘴唇开始发白。经验告诉我,这是不好的预兆。
我把手中的食物放在床头柜上,在椅子上坐下来。我轻轻拿起桑子正在吊针的那只手,把它摆放平。看来不说是不行了,瞒得了一天半天,瞒不过一星期,更瞒不过一年半载。
“学校把咨询所收回了……”我咬咬牙说。
“你失业了?”她惊愕地问。
我点点头。
“这么简单?”
“是的。咨询所本来就是挂靠着学校开的。”
“为什么?”
“我的身份暴露了。”
“是我把你暴露了吗?我在湖边……”
“是的。”
“啊?我一直在恨自己,昨天怎么发疯地就想去……”
“这个原因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社会不宽容同性恋者。”我安慰着她。
她望着我怔了一会儿,渐渐激动地哭了起来,浑身颤抖,但没有声音。突然,她忘了在打吊针,抬起双手捂住了脸。我忙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平,用纸巾给她擦干眼泪。可她的眼睛就像两汪泉,泪水一直往外涌个不停。
“别哭了,针水就要滴完了,别叫护士看见批评你。”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阻止她继续流泪。
蓝玉按了床头的服务铃,不一会儿护士就进来了。她拔掉针头,叮嘱桑子多吃点饭,就走了出去。她没有发现桑子红肿的眼睛,或者发现了,但对病人病况以外的事情缺乏兴趣。
“桑子,你要明白,现在,你最能安慰我的,就是多吃,把身体养好。”我说。
“今天的菜是芹菜炒猪肝,补血的。你可要多吃点。”蓝玉故作轻快地打开饭盒。
“蓝玉你也一起吃。反正不做了,下午再去交接工作不迟。”我说。
“好吧。”蓝玉说着,把一次性筷子撕开,递给桑子。
“我一点也不想吃。”桑子推开蓝玉的手。
桑子的这句话,使我的脑子轰然作响,比校长宣布我失业的打击还要大。吃进她身体里的药片,打进她身体里的针水,怎么就没有一点效果呢?既然今天的针药没有效果,那么,明天后天就更叫人担忧了。她渐渐耗掉的的健康和生命,变成了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
“你就为我吃几口饭吧,桑子,我求你了!”我端起饭盒,准备喂她吃。
“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吃,等会饿了再吃,好吗?”她抱歉地说。
“我怕你没有饿的时候。”
“勉强塞下去,会倒出来的。”
“这样下去,你会被活活饿死的!针药维持不了你的生命!”我的泪无助地流了下来。
“翎,我是个克星,跟着谁就是害谁……你不用可怜我。”她也是泪眼婆娑。
“你在说什么!”我赶忙擦干眼泪。在桑子面前,我没有崩溃的资格。
“跟着小安哥,我把他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跟着你,指不定把你害成什么样呢。”
“别胡思乱想了!根本不怨你!”我说,“你想想,假如我不是Les,结果会这样吗?”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我的话,又像是走了神。
“其实,我已经不能给你快乐了,变成拖累了。”她叹息一声,幽幽地说。
“能被你拖着,就是我的福气。”我由衷地说。竟全然忘记了蓝玉还在身边。
“这样吧,冯翎。田宇的唱片店要转让,不如你接下来,我管理。今后的生活有个着落,也可以叫桑子尽快放心。”蓝玉提议。
“你就要当嘉峰太太了,他同意你继续工作吗?再说,打理一个唱片店,可比你在咨询所的工作要繁重得多。”我有些担心。
“在经济上我会保持独立。挣多挣少都会的。”蓝玉说。
“既然这样,我可以把车卖了,接下唱片店。”我说。
“我表哥不是留了不少钱吗?何必卖车?”桑子不解地问。
“你的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动它。”
“这说明你没把我当自己人!”桑子哀怨地说道。
“两码事。”我开导着桑子,“失业了,养着一辆车也不是容易的事,正好卖掉做这件事。”
“蓝玉经营唱片店,校方不会再干预吧?”桑子问。
“应该不会,蓝玉又不是Les。”我说。
蓝玉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吃饭。
“我不常去唱片店,就没什么事了。”我看了看蓝玉,又补了一句。
蓝玉这才应了一声,表情很暗淡。
70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医院食堂排队买饭,嘉峰打响了我的手机。他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直说吧。”我有些烦躁。
“哦,是这样的。前天晚上,李妍的那个小白脸把她的钱悉数卷走了,李妍精神受了刺激,吃了安眠药。她的邻居发现了,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洗胃灌肠,抢救了半夜才脱离危险。她刚才出院了,没处可去,我,我就把她接到了家里……”他越说越显得底气不足。
听了嘉峰的话,我没有为“小白脸”把钱卷走惊讶,也没为李妍的自杀惊讶。这一切都是庸常的世界中经常发生的事。“小白脸”一般不会在老女人身上耗一辈子,李妍的自杀也证明不了她真已超脱,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而已。我一下子就同情起蓝玉来。嘉峰的口吻已经告诉我,李妍已把蓝玉从他心里挤了出去。转换得竟是这么轻易,轻易得叫人无法承受,蓝玉手上还戴着他送的定婚戒指呢。我心头忽起怒气,非常看不起这世界上一切的浅薄和不负责任。
“你的意思是,叫我把这事转告蓝玉?”我不客气地问。
“李妍无处可去,小白见了妈妈就不叫她走……”
“不用费心解释了,我就问你,是不是想叫我转告蓝玉!”
“我也不一定和李妍重归于好,她现在精神受了刺激,需要照顾。”
“那是你的事。”
“冯翎,你对我的看法好像变了。”
“你首先问自己变了没有。”
“你就把这事跟蓝玉说说吧。”他终于说出了意图。
“蓝玉手上的定婚戒指怎么办?”
“送给她做个纪念吧。”嘉峰叹了一口气。
“纪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蓝玉也未必肯要。”我说完就挂了机。
打了饭菜,一出食堂,我就迫不及待地给蓝玉打电话,蓝玉正在天韵唱片和田宇商量接手的事。我简要说明了情况,叮嘱她一定要承受住打击。
“你以为,这对我来说一定是打击吗?”蓝玉不以为然。
“难道是好事?”我有些疑惑。
“是的,是好事。我一直盼着这结果呢。”
“那又何必当初,接受定婚戒指?”
“那时……有别的压力。”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觉得特别轻松。”
“我理解不了。”
“是上帝没安排你理解我。”她的声音忽然多了一层水雾。
“这话从何说起呢?是我对你不够关心吗?”我有些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