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情GL(30)
“我不会把你推给任何人,包括你表哥!我们结婚了!”我说。
她的泪仍是不住地流着,使劲点了点头。
“求你一件事……”我说。
“你说吧!”
“吃多点饭,把病养好,别再叫我提心吊胆了,好吗?”
“我不是有意的,没办法……”
“多吃东西,别胡思乱想,慢慢会好的!”
“好,听你的!”
“今天我生日,你表现给我看!”我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些菜放在碗里。
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看上去比吃药还难。她吃得小心翼翼,就这样,吃到实在无法再下咽的程度,碗里的饭还剩小半碗。可这在我看来,已经是很难得了。
67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窗外“唦唦”的细雨声把我吵醒了,我一惊,准备起身张罗早餐。突然,枕边有空虚感,一转脸,才发现桑子不见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猛地爬起来,朝楼下奔去。
厨房里亮着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一缕米粥的淳香飘了出来。桑子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她一看见我,就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又低头忙活起来。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牛仔布连身裙,这种打扮使她看起来富有青春朝气。头发披在肩上,梳得很整齐。脸上施着薄粉,长睫毛弯弯地上翘着,显然涂过睫毛膏。
这么隆重的打扮,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可我实在想不出,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她的精神是亢奋的,连切肉丝的动作都显得格外麻利。我预感到,今天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但不能肯定一定是好事。
“早餐不是该我来弄吗?你该多睡一会儿。”我来到厨房门口,心疼地说。
“我煮的是皮蛋瘦肉粥,放了姜丝、虾米、葱花,真香。”她很兴奋。
“想吃皮蛋瘦肉粥了?”
“我为你吃两碗!”她的笑像晨风中的花朵一样新鲜,但不纯粹,而是蒙着一层凄婉。
我牵了牵嘴角,没笑出来,转身进洗手间洗漱。
我出来时,她已经把粥端到了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香味诱人。还配了两碟小菜,脆腌罗卜条和酱鸭掌。我一口气吃了两碗,她吃了一碗半。
“昨晚我做个梦,变成鸟了,飞在水面上……”她突兀地说。
“你的梦还真浪漫。”我笑道。
“对了,你不是说你的大学里有个湖吗?”
“有。”
“湖面上有鸟吗?”
“有水鸟,但不多。”
“长出翅膀的感觉,真好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想飞?从我身边飞走?”我朝她眨了眨眼睛。
“我很想去看看那个湖,带我去好吗?”她非常认真地央求道。
我当然希望时刻都把她带在身边。但带着她去学校,一定有很多不方便。她长得如此惹人注目,难保不会有人猜测我和她的关系。冥冥之中,David与校方发生冲突的景象,恰在此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想起David被擦伤的半边脸,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再说我要工作,没时间陪你。”我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我带上一本书,去湖边看。”她坚持说。
“很枯燥的。”
“有书陪我,不会的!”
“万一咱俩的关系被人发现,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你应该明白。”
“我只去这一次,不会被发现的!我只想看看湖,看看水鸟!”她的心劲大得五匹马也拉不回。
我不得不带着她去上班。她带了一本书页泛黄的《巴赫传》。
“怎么又想起看《巴赫传》了?”我问。不由得想起了巴赫的第一次婚姻。
“拿着它吧,我喜欢。”她笑了笑。
来到咨询所,正是学生上课时间,咨询所旁的学校侧门人来人往。桑子的美实在太扎眼,每个发现她的学生无不为之惊讶。我和蓝玉打了个招呼,便把桑子带到了湖边。
冬日的清早,湖上迷漫着一层水雾,白纱一样荡漾着。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意。远处几只灰白色水鸟贴着湖面灵巧地飞翔,它们这么早就出来觅食了,嘴不时地接触一下湖面,寻觅着小鱼小虾。风吹皱了水面,一波波涟漪朝岸边漾开来,无休无止。
“你去工作吧,我在这里看上一整天都不会厌。”桑子眼睛里闪烁着激情。
“好,课间操时间我来看你。”我趁周围没人,给她紧了紧衣领。
桑子对我笑笑,被风吹细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弯月,长睫毛也弯弯地靠紧了。她这个笑容像个模子,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在为客人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尽管我竭尽全力排斥它,它仍是顽强地跳出来,使我没法全神贯注。
十点钟到了,校园里喧嚣起来。天阴得很沉重,乌云低压。我叫上蓝玉,一起往湖边走。远远地,我看见桑子还是站立在原地,抱着书,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塑。湖面上灰色的水鸟多了一些,在黑压压的乌云下焦躁地翻飞。
我和蓝玉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我的心情迅速阴沉了,像头顶这块灰色的天空。此时,天空正蓄谋着一场淋漓的倾泻。我置身于我和桑子以外的世界里,永远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有压抑。
忽地,一阵暴雨倾泻下来,大得惊人。雨点砸在头上身上,如万簇钢针扎进皮肉,冰冷疼痛。然而,暴雨持续不到一分钟便停了,根本来不及躲避。我和蓝玉浑身都湿了,湖边的桑子也淋湿了,头发粘结成一缕一缕的,滴着水。身上的牛仔长裙淋湿后,变成了黑色。她被暴雨打成这样,还一动不动。我正在纳闷儿,她便开始摇晃,腿一弯,倒在了地上,还紧抱着那本《巴赫传》。
我吓得浑身软作一团,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了蓝玉。同时,我也使尽浑身力气,挺直了身子。我不能倒下,必须去救助桑子。我飞一般跑到她身边,跪在地上,把她抱起来。她全身柔若无骨,眼睛紧闭。雨把睫毛膏浸湿了,睫毛粘在一起,一撮撮地簇拥着,有些怪异。她的脸色从没这么苍白过,简直和白纸没什么两样。
“桑子——桑子——”我不敢大声叫,怕引人围观。
她毫无动静,连睫毛也不动一动。恐惧像乌云一样压了下来,几乎窒息了我。也许,她快要死了,婚礼上的小满已经给过我一次经验——心脏疾患的杀伤力无法估计。我的双膝终于支撑不住,扑嗵一声坐在了地上。我把头埋在桑子胸前,绝望地流起泪来。
“冯翎,这是哭的时候吗?赶快把她送到校医院啊!”蓝玉晃着我的肩膀。
我如梦方醒,一抬脸,才发现周围围满了人。从他们的表情来看,除了好奇,还夹杂着猜疑和厌恶。现在,生活在大学校园里的人,对“同性恋”这三个字的敏感度已经相当高了,何况“田宇事件”还历历在目。我的脸烧得厉害,感到无地自容。怀里的桑子奄奄一息,我想的竟是我的咨询所,我的“心理医生”身份。我的存在已经贬值,因为身份终于暴露了。人们的目光分明是在告诉我,我已经不配做心理医生、不配为人师表了。
住在“才俊公寓”的一个大个子男生,把桑子从我怀里夺过去,抱起来,健步如飞地朝校医院走,几个同学簇拥着他。我和蓝玉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刚到校医院,桑子就醒来了。医生经过检查,诊断不是心脏问题,还是贫血导致的眩晕。医生建议去大医院治疗,眩晕这么严重,病情肯定不轻了。
68
从校医院走出来,我和桑子商量,要把她送到大医院住院一段时间,做彻底治疗。桑子一口拒绝。蓝玉也极力劝说,并承诺会去医院照顾她,她仍不答应。我站在校医院门口,看着她苍白得可怕的面孔,想起刚才围观人群的反应,不禁泪如泉涌。我可以失去这份工作,可以遭世人冷眼,但我不忍心就这么看着桑子慢慢耗掉生命。我不仅要对桑子负责,还要对穆安负责。
我的眼泪竟使桑子屈服了,同意住一个星期的医院。
回到咨询所,我重新安排了预约客人的时间,就关了门,和蓝玉一起,把桑子安排在医院住下。把她交给医生,我的心稍微安稳了些,医生总比我有办法使她恢复健康。明天是周三,我必须上班,就安排蓝玉在医院陪护桑子到周五,周六周日我再替换她。
第二天我上班很早,因为要做两个人的事。
我一来到咨询所,竟发现我借用了其头衔的心理学系教授坐在里面。我的第一反应是出了鬼。尽管她分走了咨询所的四成收入,却从没靠近过咨询所半步。我狐疑地走到门前,才发现锁被换掉了——看来出大事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那只刚换上的新锁把在面前,使我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小冯,早,进来吧。”教授将老花镜拉到鼻头上,翻着眼睛打量我。
“教授,这……”我勉强说出这几个字。
“校长昨晚才通知我,叫我暂时负责这里的工作。”她委婉而又冰冷地说。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接听,正是校长的声音,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忐忑地来到了校长室。校长是个戴黑边眼镜的秃顶男人,五十多岁,因过于肥胖显得蠢笨。我进门之后,他像打量稀有动物一样,看了我足足十几秒钟。以前我也因有事找过他几次,每次他都把我当作一般女人对待。眼下他刀子似的眼光使我很不舒服,同时也感到这目光是对我的侮辱。但我不能表示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好默默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小冯,你一直勤奋敬业,为心理咨询所打开了局面。如果昨天的事没有发生,你想走我也不放!”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想要我自己提出辞职。
不可逃避的事实摆在面前,倒使我坦然了许多。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异常冰冷,同性爱者不但不能被理解,而且还不能被容纳。
“嗯……关键是给学校造成了不良影响。”
“我辞职就是了。”我对校方不再抱任何幻想。
“你不要想不开,也不要怨我不讲情面。”他说,“以你的身份,继续任职,客人肯定不敢再来了——这不仅对你是个打击,对学校的心理咨询工作也有影响……”
“我这就去移交工作。”我站起身,准备告辞。
“学校也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苛刻,昨天也劝田宇离开了唱片店。合同期限不到,校方还支付给他了一点违约金。”
我的心又冰凉了。看来厄运真是比天还大,为数不多的朋友都跟着我遭了殃。我立即想到了蓝玉。“蓝玉还可以继续工作吗?”
“当然可以。校方从不无缘无故解聘规矩人。”他的言外之意是,同性爱者不是规矩人。
我对他说了再见,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和田宇都是本校毕业生,校方不是没想过要保护你们,但影响实在太坏了……”
我再也没耐心听完他的话,加快了脚步。
来到咨询所,我默默收拾东西,把客人的资料留给冷眼旁观的教授,拿起收拾好的东西和手提电脑,匆匆离开了。出了咨询所,来到一个僻静处,我给蓝玉打电话说明情况,劝她继续留下来工作。
“咨询所实际上是你创出名气的,学校怎么说赶走你就赶走?”蓝玉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