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情GL(19)
“什么故事?”她有些疑惑。
“关于两只草履虫的故事。”
“讲讲看。”
“……亿万亿万年前,天地间只有两只草履虫,它们很傻很傻,傻到拒绝头脑、拒绝肢体、拒绝性别,傻到只要一个简单的细胞。它们知道,真爱对方,有一个细胞就足够了。它们只把爱情当成天,用爱情把自己填满。它们一个叫冯翎,一个叫桑子……”
“翎,别说了,我明白你说的那种爱了……”她打断了我,眼圈红了。
“草履虫时期的爱情!多纯粹啊!”我也被自己编造的爱情童话打动了。
“你想当那个名叫冯翎的草履虫吗?”
“只要有个名叫桑子的草履虫存在……”
说着说着,两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桑子把煮好的饺子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她忙得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浸出了细小的汗珠。额前的一缕头发掉了下来,她抬起手往脑后捋了捋。我拿出一片纸巾,她接过去揩了揩脸。
饺子包得很精巧,我夹起一只,蘸了点酱料,送到她的唇边。
“可以吗……”我的手在微微抖动。
她感动地张开了口。我就这么喂着她,一只,两只,三只……幸福也就这么随着她的咀嚼和吞咽化开,弥漫了我的全身。我仿佛看到了我和她的未来,一起吃饭、睡觉;一起迎接朝日、送走夕阳;就这么过到满面皱纹、满头白发。
她的眼角挂着淡淡的笑,这种笑有些陌生,但非常可爱。她的眼睛一直湿润着,连长睫毛也被浸润了。
我又夹起一只饺子,准备喂她时,她阻止了我,自己夹起一只,往我嘴里送。我受宠若惊地张大了嘴,夸张地嚼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吃相,笑容无比灿烂。
“你和你表哥也这么互相喂过吧?”我问。
“没有。”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摇了摇头。
“哦?”
“平常家庭里的亲兄妹是什么样,我们就是什么样的。”
“但你们相爱。”
“埋得很深,表面上看不出。”
“哦,对不起……”
“和他在一起,很压抑。和你在一起,挺光亮的。”
“谢谢……”我痴痴地望着她,感动得几乎失语。
“我有时会这么想,上帝把小安哥给了我,不叫我再爱别的男人,是不是叫我等你呢?”
听了她这句话,我终于抑制不住了,猛地握紧她了的双手。
两个人一直守到深夜,我才起身告辞。临别的时候,桑子送我到院门口。当我转身欲去的时候,她陡地抓住了我的手。那一刻,我身体里燃起了狂热的火,喉咙干渴,舌头有了强烈的进攻欲。
可是,望着她静如处子的面容,我还是压制住了自己。我不能冲动,不能吓着她,我必须慢慢把爱情注入她心里,让她真切地感到,真正的爱情完全可以超越性别。我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她竟没有躲闪,恬淡地配合了我。
这一刻,时光仿佛真的回到了亿万亿万年前,寂静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两只傻傻相爱的草履虫。
44
每当桑子不经意间在我脑海里出现,我的心就会变成高飞的风筝,快乐得不想着陆。脚底则像是安上了弹簧,总是一路小跑。爱情真的来了吗?似乎不该来得这么快、这么自然啊。这就是爱情?为什么和桑子在一起时浑然不觉呢?
此时的爱情和理想中的身心交融还有差距,哪怕只差毫厘,也有永远无法重合的可能。可是,我不是爱桑子吗?爱得无怨无求吗?既然如此,最终不能身心交融又有何妨?她把心给了我,即使是一部分,我也应该感激不尽啊。
这个周末的早上,来到咨询所,我像往常一样,打开门口的信箱拿报纸。信箱里竟躺着一只印着“大红双喜”的请柬,没盖邮戳。这可是个新鲜事儿,我疑惑地盯着那个“双喜”,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哪个朋友可能结婚。
终于,我打开了它——新郎新娘的名字竟是戴阳和小满!我一下子懵了,只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心在迅速下沉,狼狈地靠在了门口的树干上——幸好蓝玉还没来到。
和男人结婚,就真能斩断小满的同性爱倾向?不难想象,小满的父母绝望到了什么程度,竟不惜以牺牲她的学业为代价。小满也屈服了,这很显然。我又凭什么失落呢?我不是一直想把她推给男人吗?我的心痛了起来,眼睛也被请柬的大红色刺痛了,太阳穴突突跳着。也许结婚才是对小满最成功的拯救?结婚后,她会怀孕,会生育。带着孩子,她也许就会安心守着男人了?
请柬上写着典礼和宴席的时间地点:明天下午,某星级酒店——这是个不能免俗的婚礼,小满的父母像是迷恋这种场面的人。我看了看桌上的台历,不论农历还是公历,明天都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我想核实一下结婚请柬的真实性,可电话听筒似乎有千钧重,怎么也拿不起来。犹豫像只苍蝇,盘旋在心里,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参加这场婚礼。
下午下班时,嘉峰带着儿子小白来了。一再解释说,这段时间很忙乱,抽不出时间感谢我和蓝玉对他们的照应。看着嘉峰和蓝玉,离婚案开庭那天的一个念头又被触动了。这个念头促使我答应了嘉峰,并说服蓝玉同往。
嘉峰带我们去一个小岛上吃“游船海鲜”,菜一上齐,船就会开,在一个漂亮的海湾里行驶一个小时。夜里的海风挺大,挺潮湿,但很凉爽,很惬意。这种热闹的吃法,倒挺适合我们这种关系的四个人。小白兴奋地跑来跑去,蓝玉喜欢孩子,不停地追着,怕他不小心掉下水去。
嘉峰点了一种船家自酿的甜米酒。这种酒喝起来像饮料,但后劲儿大。三个人被小白逗得非常开心,都喝过了量。蓝玉穿着一件茧黄色无袖丝绸长裙,正是嘉峰去年送给我的。由于式样简单大方,并不过时。这条裙子把蓝玉打扮得像是柔若无骨的古代仕女。望着蓝玉,乘着七分酒意,我的兴致和勇气大增。
“蓝玉,今天我就说破了吧,你身上的这件裙子,是嘉峰买的。”我笑着瞟了一眼嘉峰。
“他送给你的?”蓝玉望着我,窘得张大眼睛,脸很快红成一片。
“都是我不好,下次连蓝玉一起送!”嘉峰打着圆场。
“嘉峰,你送给我的衣服,真像是比着蓝玉的身材买的呀!”我揶揄道。
嘉峰下意识地打量着蓝玉,渐渐不好意思起来。
看着眼前这对红了脸的男女,我有些感慨。缘分的契合,也许就在于一闪念之间。我劝过嘉峰,再找,就要找一个适合他和小白的女人。蓝玉太适合小白了,打着灯笼都难找。至于她和嘉峰能否相互适应,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我开始撮合他们。嘉峰只是低头微笑,蓝玉的脸色却渐渐阴郁起来。我只好暂时打住。
饭吃完毕,蓝玉坐我的车回家,一路上没说一句话。我由于酒后驾驶,抄了一条没有警察的小道,一直专心开车,也没开口。车子到了她家门口,下车后,她并不走,怔怔地望着我。
“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有些担心。
“以后请你别操我的心了。”她嗡声嗡气地说。
“你说的是……你和嘉峰的事儿?”我不当回事儿地笑了笑,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
“一点儿也不好笑,乱点鸳鸯谱……”她神情怪异,声音发颤,突然跑开了。
45
小满和男人结婚违背天意了吗?周六一早,天空便阴沉沉的,凉风强劲、飘忽,像是来自天外阴森森的洞穴,这是强热带风暴将大举进犯的迹象。我抓起电话,拨通天气预报服务热线,果然有台风警报。台风将于午夜时分登陆,本城正处于风暴中心,风力12级,并伴有大暴雨。
起床之后,我还是准时去看桑子。
桑子今天准备的早餐是油条稀饭,小菜是两只咸蛋和一碟榨菜。好久没吃过这么家味十足的早餐了。可小满的婚礼分秒逼近,我心里七上八下,吃得并不多。我想把小满结婚的事告诉她,又怕刺激她,使她刚刚萌发的同性之爱夭折。
她看出了我的魂不守舍,问我怎么回事。
“小满要结婚了,晚上六点举行婚礼。”我拿出请柬给她看。
“她要和男人结婚?”她吃惊地问,并不看请柬。
“法律不认可同性结婚,傻孩子!”我苦笑道。
“我不是在说法律,”她强调说,“一个人竟变得这么快?真不可思议。”
“你不是也在变吗?”我冲口而出,继而又后悔起来。
她低下头,眼神有些发怔。好一会儿,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我。
“她爱你!我看得出!”她笃定地说。
“可她今天要和男人结婚了!”
“她不爱那个男人!”
“她的压力很大。家庭的压力、自身的压力,可能还有我给她的压力……”
“不管有什么压力,只要是真爱,不可能这么轻易变的!”她激动起来。
我微微一怔,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莫大的伤感。既然她认为爱不能轻易转移,那么,她对我的感情又算什么呢?她对穆安的爱说得上惊天地泣鬼神,既然如此,对我的感情只是一种虚浮的表象?只是对穆安绝望之后的暂时寄托?在她面前,我只能永远做个可悲的爱情门外汉?想着这些,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怎么了?翎?”她有些担忧地问。
“啊,没什么……也许我还不了解你。”我掩饰地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我焦虑地等她说话,说几句我想听的话。可是,好久,她都没有出声。我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她一手拿着筷子,眉头结在一处,眼神忧郁,眼圈和鼻头都发红了。整个身体却纹丝不动,像一尊石像。
“你怎么了,桑子?”
“你能告诉我爱情到底是什么吗?我不知道,实在是不知道啊!”她放下筷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给你的是爱情,你给你表哥的也是爱情!”我的冲动潮水一样汹涌起来。
“我想知道的是,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这只能问你自己!”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你能离开你表哥吗?”
“我现在不是已经离开他了吗?”
“这根本不算离开。如果他一辈子不回来,或者有了别的女人,你能受得了吗?”
她答不上来了。
我的沮丧顿时又加深了一层。
傍晚,风大了起来,大雨随着风一阵阵下,桑子关上了朝北的窗。
我们站在窗前,望着不平静的海面。大浪在风雨中翻腾,疯狂地拍打在岩石上,溅起了一片片雪白的浪花。远处的避风港里,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五颜六色,蔚为壮观。
这满眼不平静的景象,使我的心变得越发混乱。小满这时候该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样了吧?也许已经和新郎提前赶到了酒店门口,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向每一个到场的宾客点头致意了。我看了看腕表,已经快六点了,婚礼很快要开始。可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你该去了,迟到了不好。”桑子善解人意地催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