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营业(74)
“今天是年三十,我们买点菜一起吃饭好不好?”路渊说完后沉默片刻,想了想又问,“还是你想要回家...看看家人?”
在余情面前提及‘家人’二字,路渊面上尽是愧疚和尴尬。
余情摇头,也不想多说为难路渊,“不回去了。”
“那我陪你过年,好不好?”路渊现在嘴巴学‘乖’了,凡是加个‘好不好’,可手下的动作却不像给余情选择。他说完便打动方向盘往超市去,嘴里又来一句,“我们买点你喜欢的菜,再买点我喜欢的菜,就当邻里之间吃一顿年夜饭...好不好?”
余情听这话音尽是无赖之气,索性叹气问,“你不回家吗?”
“有你在的地方,才算家。”路渊瞥他一眼,很快解围补充,“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能一起吃一顿年夜饭我就很满足了,行吗?”
随即,路渊又开始低声嘟囔,表示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过年,因为母亲这个时间都会在裴赫宇身边,而老爷子事情多,过年常常是各种工作伙伴来回走动,很是无聊。
余情淡淡听着,心中知晓路渊故意说这些博同情,好让自己不要拒绝。可‘不’字到了嘴边,他确也说不出口。
看着路渊的侧脸,余情莫名瞧出些...伤痕感。
---
临近超市门口,余情的手机响了,是叶絮。
余情皱眉一惊,下意识看向刚刚停好车的路渊。
“今天腾跃出了调查结果,他给我打电话我直接拉黑了。”路渊面不改色,心中剩下的只是避免余情受到打扰,“你也把他拉黑。”
手机振动,余情心中莫名激起波澜。他曾避讳不愿见叶絮,无非是因为两年前叶絮带给他的伤痕太疼,下意识闪躲罢了。可随着余情重新握住机会接触投资行业,随着路渊让‘泄密’事件真相大白、水落石出,随着路渊契而不舍在他耳边说‘爱’,余情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细微之处不易察觉,可当下却分外清晰。
余情看着电话愣了片刻,按下接听按钮,“喂。”
他接了这电话,好似两年前与叶絮面对面时一样,不躲分毫。
“余情,对不起...两年前我跟你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路渊是爱你的...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我...”
腾跃内部出了丑闻,发了责任认定后却没有表达进一步追究,毕竟将事情闹大影响的是公司形象,受到波及的还是自己的股价。叶絮等一干人不可能于这个行业内立足,只怕连工作都找不到。这已经是最为仁慈的结果。
叶絮打来电话,一遍一遍对余情解释,希望可以通过路渊找一个出路,哪怕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也好,“我帮不了你,你想让路渊帮忙,应该找他,不是找我。”
“我找不到他。你相信他,他真的爱你...你能不能帮我跟他提一句?”叶絮的声音失了分寸,慌乱间更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体面’。这个词在两年前见面时曾提及过,今时今日又再次闯入余情的思绪里,“我帮不了你,你也别再打给我了。无论多少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余情说得很慢,语气也不重,出了声音中的坚持与果决外,再无其他情绪。
直到余情挂断电话,叶絮在那边还是不断说着‘求’。
路渊见余情神色有些寂寥,皱眉问,“他说什么了?”
“他想让我跟你说,帮他找个出路。”
路渊嗯了一声,又问,“你不会...想让我帮他?”
余情抬起头与路渊对视,随即笑了,接着摇头。
善恶循环,余情不觉得叶絮可怜,也不会刻意落井下石。
他听着‘求’字,心中尽是感触却也再无感觉。
挂了这个电话,一切都结束了,余情心中的一部分东西也正在悄无声息地与自己和解。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有些东西留在今年就行了。
“买东西吧。”余情冲着路渊又笑了一下,淡淡地问,“你想吃什么?”
路渊看着他带笑地眼睛愣住了,微微张开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做的都好。”
15-6
大年夜,不到七点天便完全黑下来。
两人一道买菜,回家之后开始处理食材。余情站在厨房洗菜,心里却始终在琢磨先前与叶絮的那通电话。
余情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次和叶絮说话,更是没想过话题仍是两年前的种种。
路渊出现的这几个月,与过去有关的细节一点一点被翻出。余情最初以为这将会让他再次承受那时的不堪,可谁想结果却大相径庭,所有的伤痕都再重新愈合。
大抵因路渊这般强势的将他的伤口重新撕扯,消毒、上药,这才有了真正治标治本的机会。余情没想过的事情又何止与叶絮说话,他从未想过还能再次接触投资行业,从未想过两年前的事情能真相大白,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路渊共处一室吃年夜饭。
“你是不是不再吹单簧管了?”路渊进门之前说要帮忙,可进屋之后便被余情赶出厨房。他坐了一会儿又踱着步子起身,来回看了看后终是靠着厨房门问,“我之前放在你门口的单簧管还在那个箱子里,这几次来你屋里也没见到...乐器。”
路渊观察入微,和余情有关的细节都放在眼里。同样的问题他开过口,而那时余情没有给答案,两人连共处一室都感困难。
“这两年...很少吹...”余情手上动作停了片刻,想起两年前被养父‘请’出门的那天。
他站在马路上,觉察自己‘变成了’母亲。母亲让他学习单簧管,记住父亲最好的一面,同时也用利刃一下一下划过父亲的皮肉,一遍一遍对父亲强调音乐上的郁郁不得志。他拿着电话对路渊说出最为刻薄决绝的话,伤害自己的同时也要去伤害对方...
那天他倒地划破了手臂,在医院包扎时愣愣看着那鲜红的血液,干涸后如绽放的红玫瑰...
那天之后,他很少碰单簧管,好似用这样的方式强行将母亲留在自己身体中的毒瘤和劣根割除。
路渊见他淡淡回了六个字,皱眉又问,“没什么时间?”
“嗯。”余情回头与他对视,勾了一下嘴角,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
两人相识是因为余情在酒吧吹单簧管,路渊心中自然有些别样的感触。可‘相识之初’的事情他不敢提,这会儿连‘单簧管’也只能点到即止,不敢造次,怕一句话说不好余情把他赶出去。
---
饭菜上桌,路渊回去自己屋里拿了瓶红酒,开了盖不由分说给两人倒上。
余情先是盯着酒瓶,目光随后又落到路渊的脸颊上,好似在琢磨他到底什么企图。
“来你家里吃饭,我总不好空手。”路渊拖着‘心有余力不足’的身体,压根没动坏心思,“今年最后一天,放松一下。”
大抵是他说话的语气真诚、眼神真挚、表情平静,余情又念着大过年不想扫兴,于是退了半步说,“那我少喝点。”
“行。”路渊随即将余情杯子里的酒倒进自己杯中,给他留了半数,“可以吗?”
终是动了筷子。桌上几个盘子,超市里的速冻饺子买回来直接煮熟,余情又炒了几个菜,配上红酒,不中不西、不伦不类。
两个人的年夜饭看似冷清,可怎么都比一墙之隔、两张桌子吃饭要来得热闹。
平日两间屋子里都没有对话的声音,此时挤在一起唠嗑,真还有了过年的气氛。
路渊灌了半杯酒,话匣子打开主动说起自己这两年,“孟叔一直在美国,身体情况还算可以,病情控制住了。”
“那你至少能放心一些。”余情听到这话也喝了一口,寻思在病痛面前,再富有也买不来时间,能给予的只有陪伴。
---
饭吃到一半,路渊的电话响了,是他的母亲。路渊喝了不少酒,接起电话声音也不似平日那样充满棱角。
母亲在电话那端问他现在在哪里,路渊没有正面回答,索性用‘新年快乐’进行搪塞。
这两年母子关系有所缓和,这几个月又突然骤降至冰点。母亲打电话来表示关心,声音中难免有些沮丧。
余情听出电话来自家人,于是起身从饭桌走向沙发,为路渊提供更为惬意的说话空间。
路渊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则将碗筷收进厨房。母亲唠唠叨叨,顺便询问路渊要不要给父亲去个电话。父子两早起才是一顿争执,这个‘年’注定彼此不搭理了。十几分钟的电话,路渊往返在餐桌和厨房之间。电话结束,他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路渊拿着两人的酒杯走到余情身边,递上的同时坐在他身边,动作自然。余情好似是他相谈甚欢的友人,亦或者...刻意接近的追求对象。
“没什么愿望,”余情喝了一口红酒,这才察觉年尾换工作的顺利让他心中满足,没什么别的想法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冷冷的月光打在余情的脸颊上,与屋内泛着暖意的灯光交相呼应。
“你怎么不问我有什么愿望?”
“那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路渊呆呆看着他,听这话竟然心中一紧,“我想让你拥有一切,那些都是你应得的。”
余情也喝了不少酒,脑袋昏昏沉沉,脸颊也有些泛红。他没将路渊的话当作‘告白’,反倒是极为放松的笑了,“哪儿有人能‘拥有一切’?做人应该知足...”
突然,窗外的天空亮了起来,随即是烟花响起的声音。
临近午夜,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
啪...啪...啪...
五彩斑斓,划破寂静的夜色,将漆黑的幕布撕开,留下一片绚烂。
下落的火花如流星划过,玉树琼花,染得看客满眼皆是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