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62)
肖池甯来敲门,肖照山悄声从书柜的抽屉深处拿出一件小东西放到脚边,正襟危坐地等他推门进来。
但以往象征性地叩两下门,就一定会径直进屋来看看他在忙什么的肖池甯今天没有这样做。房门不多不少响了两声,就再也没了动静。
连那句出镜率最高的“爸爸,出来吃饭了”都没有。
肖照山由此明白,肖池甯不是不生气的。
他把东西藏在身后走出了书房,肖池甯正在厨房里盛饭,没能看见他的小动作。
肖照山坐在餐桌边想了想,决定还是吃饭前道歉最为合适,因为进食时心情不佳会影响消化。肖池甯的肠胃功能本来就不好。
他找了个近在眼前的话题切入:“今天又做了糖醋小排?”
肖池甯端着两碗饭从厨房里出来,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不是喜欢吃酸甜口么?”
肖照山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从身体和椅背的夹缝中摸出来,放到了腿上:“不用一直照顾我的口味,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什么。”
肖池甯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和着米饭埋头扒了两口:“我喜欢吃人。”
一闹别扭就爱用话噎人,是肖池甯惯用的套路,肖照山被怼的次数多了,竟从中琢磨出了点“打不过你难道我还说不过你么”的幼稚可爱,并不觉得咄咄逼人。
“你喜欢吃哪种人?”他笑问。
肖池甯咽了米饭,斜睨着他,意有所指道:“那种笑里藏刀、老奸巨猾,动不动就扇人耳光的老男人,拿来炖汤补身体正好。”
肖照山作恍然大悟状:“哦,你说岳则章啊。”
“……岳你妈的章。”肖池甯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儿的人!
肖照山给他夹了块肉多的排骨,提醒道:“我妈是你亲奶奶。”
“岳池凊她妈的章。”
“那是你亲外婆。”
肖池甯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就吼他:“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跟老不死的回杭州?”
肖照山不逗他了:“信信信。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喜欢吃什么菜,我改天学一学做给你吃。”
“什么都不喜欢吃,能维持生命体征就行。”
肖池甯说的是真心话。他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欲,满足味蕾于他而言只是生活额外的负担,做出肖照山喜欢吃的菜远比自己亲口品尝到美味更能带给他满足感。
“有喜欢的小玩意儿吗?除了滑板。”肖照山讨好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可惜肖池甯还是说:“没有。”
“那有喜欢的歌手吗?我想办法帮你买演唱会前排的票。”
“没有。”
“有喜欢的画家吗?”
“没有。”
肖照山皱了皱眉:“我不算?”
肖池甯故意贬低他:“你也就《林中月夜》画得勉强能看。”
肖照山握着筷子表示认同:“小肖老师说得极是。那你有喜欢的颜色吗?”
肖池甯垂着眼吃菜,毫不犹豫地答:“绿色。”
“有喜欢的牌子吗?”
“无印良品。”
肖照山说着就放下了筷子,把搁在腿上的东西放到了餐桌上:“无印良品卖手表吗?我没去逛过。”
“当然卖,我们代沟有这么……”
然而当肖池甯抬起头,看到面前摆着的那个卡西欧MTG系列限定款的彩虹包装盒,“代沟太大”几个字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操……这什么。”他有点懵。
“你不认识?不应该啊。”肖照山揭开盒子,取出一只崭新的手表,“手伸过来。”
肖池甯看了看那块颜色跟镭射光有得一拼的表,又看了看肖照山,狐疑地把左手递了出去。
“我听你干妈说,这个牌子在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之间挺火的,尤其是男孩儿。”
肖照山给他戴上手表,然后握着他的手端详了一番:“嗯,好像是不错,你长得白,配你。”
肖池甯起初单看这块手表还觉得太骚气了,不符合他一贯的穿衣风格,但等真正上手了,他才发现这款表的亮眼之处。
粗表带,渐变多彩色表壳,大直径玻璃表盘,机械风运动风夜店风三重叠加,非但不显得累赘,反而衬得人皮肤更加白、小臂线条更加流畅。
“去年十二月初就买了,那会儿不知道你喜欢无印,”肖照山摩挲着他手背的肌肤,说,“还好撞对了一个绿色。”
肖池甯轻抚着表盘,无言半晌,突然嘴硬地小声嘟囔道:“花里花哨。”
眼里的喜欢和高兴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哪儿花里胡哨了?这不是你喜欢的绿色么?”肖照山带着他转了转腕,“你看,光线不同,折射的光也不一样,挺特别的。”
“就那样吧。”肖池甯把手抽回来自己欣赏,不让他接着乱摸,“买成多少钱啊?”
“几千块。”肖照山答。
“嚯,几千块。”肖池甯抬眼佯怒道,“舍得给池凊买几十上百万的表,只舍得给我买几千的?老东西搞区别对待别这么明显啊。”
肖照山冤枉:“你又不用出去抛头露面,要高奢表来撑场子,风格合适质量过关不就行了?”
肖池甯眼睛一瞪:“我出去买菜不是抛头露面吗?!”
肖照山噗嗤笑了:“怎么,还打算给卖菜大婶儿秀表?”
“不行吗?我乐意!”肖池甯就想怼他,“要是遇见为老不尊的老头儿老太买菜插队,我也能把几百万的表砸他们脸上让他们滚后边儿去。”
“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么?”肖照山掐了掐他的脸蛋,“多吃饭,少做梦。”
肖池甯勾着脑袋,继续欣赏左腕上的新手表:“爸爸,你老实说,是不是岳则章把你的小金库榨干了啊?”
肖照山把包装盒放到一边,重新端起了碗:“我的钱也是一点点儿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哦,那等你把画廊卖了,我们在国外会不会被饿死啊?”肖池甯心不在焉地问。
“养你绰绰有余。”肖照山见他还在转角度看折射,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按到桌上,“别看了,快吃饭。”
肖池甯生平第一次收到滑板以外的礼物,宝贝得紧,由是不满地啧声道:“轻点儿!磕坏了你赔吗!”
虽说精心挑选的礼物得到了收礼人的认可是值得雀跃的事,但肖照山还是觉得自己在肖池甯心中的地位于顷刻间下滑了至少一大截档位。
“果然就该等除夕再拿出来,不然我看你得臭美到明年。”
肖池甯意犹未尽地拾起碗筷,美滋滋地说:“怪你自己呗,非要惹我。”
“我什么时候——”
肖照山话才说到一半,电话就响了。
熟悉的铃音,熟悉的时间、地点,熟悉的来电号码。
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用责备的眼神瞅了瞅看过来的肖池甯,无声地骂他乌鸦嘴。
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千里之外的岳则章依旧笑意盎然,拉家常一般地问他吃饭了吗。
肖照山不用再与他周旋,态度冷硬地回了一句:“正在吃,所以你最好长话短说。”
岳则章不认同地叹息:“我想和照山你说的话太长了,实在短说不了。”
肖池甯盯着肖照山,轻声问他岳则章说了什么。肖照山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他碗里,以口型道:“吃你的饭!”
他放下筷子,换了一边耳朵听电话:“那岳老师您就别说了,正好我也不是很想听。”
岳则章道:“本来我还想趁来法国考察的机会,多陪陪馥媛和我刚出生的小外孙的,不过托你的福,我明天就得回国接受调查了。”
肖照山还不知道上头已经有人看不下去,准备动手整治一番来平息民愤了。
“是吗,恭喜。”
他语气平静,又动手给肖池甯夹了一筷子蔬菜,结果被肖池甯抱着碗护食儿一样地挡开了。
岳则章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肖池甯的资料看了看:“你出人意料地送了我这么大一份新年礼物,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能没点表示。”
“但我年纪大了,想不出什么新点子,只好如法炮制一个旧礼。”他放下手中的材料,阴恻恻地说,“照山啊,快了,我的礼物应该在路上了。”
肖照山蹙起眉头,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如果没猜错,这份所谓的旧礼是——
叮咚。
门铃响了。
肖照山扭头看往家门的方向。
咚咚,咚咚。
门外的人改作敲门,一声比一声响亮,生怕整个小区听不见的样子。
“哟,比我预计得还要快。”手机那头的岳则章听到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复又笑起来,“照山,快去查收礼物啊,很是费了我一些工夫呢,别浪费。”
肖池甯见肖照山表情不对,也紧张起来:“爸爸……”
“你别动。”肖照山从椅子上起身,拿着已经被挂断通话的手机独自去开了大门。
好不热闹,门外四个男警察在狭窄的过道上笔直地站成了两排,昏黄的灯光照得他们帽上肩上的警徽一阵发亮。
领头那个看他是本人,便直接从怀里掏出警官证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察,现接到群众报案,我们怀疑你涉嫌了诽谤罪。”
他又从同事手接过一张纸拿给他看:“这是立案通知书,请你跟我们回局里接受一下调查。”
肖池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边,闻言,他立马呛声道:“我爸诽谤谁了?把证据拿出来看看?”
肖照山反倒很镇定,他扭头安抚肖池甯:“没事,你去吃饭。”
等肖池甯不情不愿地坐回餐桌边,他才对门外的警察们说:“抱歉,能让我陪我儿子把晚饭吃完吗。”
他轻松地笑了笑:“再大的调查都不差这十分钟,对吧?”
同一时间,岳则章的私助也敲响了岳则章的书房门:“岳总,行李收拾好了。”
门里的人沉声道:“进来,有事交代。”
私助打开门,走到沙发边,敬声问:“岳总,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吗?”
岳则章端起茶杯,朝桌上的材料抬了抬下巴:“回国之后找人盯着他。”
私助侧眸瞥了一眼纸张上那个男孩儿的证件照,点头道:“是。”
岳则章抿了一口茶,冷笑着不知是对谁说:“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了。不送第二份礼物怎么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