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仍在相爱(5)
肖池甯装作刚高考完迫不及待来探索新世界的准大学生,三言两语就把人勾进了酒店。然而前 戏都做得差不多了,箭在弦上的肖池甯才发现自己老马失前蹄,看走了眼,这个蓄着长发面容精致的男的竟然他妈的是个纯一。
以前在杭州混的时候他从没遇见过只在上面的男人,出于万能的“来都来了”的心理,他也没什么犹豫,将就着在床上躺平了。
原本想着在下面好歹能省点力气,第二天一早说不定能起得来,可以去肖照山的画廊找点新乐子。但现实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昨晚他差点因为那人热衷于吻他背上的疤痕而和他在床上扭打起来,今天整个人都像重新组装过似的,走两步就累得慌。
那条疤痕在右背,是他小学四年级遭遇的一场小型到略显滑稽的车祸的遗迹,有大概十一公分,肖池甯不太记得到底缝了多少针,火烧火燎的痛觉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一个人去上油画课,过街时为躲避从身前疾驰而过的电瓶车,意外撞上了身后载着一整块毛玻璃的摩托车。画板挂在玻璃的直角上,于是他被拖行到一米外才摔倒,和玻璃几乎同时落地,从此他的右侧肩胛骨就留下了这么一道疤痕。
因为这道最深的消不去的疤,裘因把肇事骑手告上了法庭。然而最后几经周折,庭长判了庭外和解。
裘因认为这个结果和败诉没有任何区别,尘埃落定后才气势汹汹地反思:“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请律师的钱省下来给庭长包个大红包!”
肖池甯就是从这时候起,发现并记住了她的愚蠢。
后来的日子里也不解。
为什么这场车祸不算一“劫”?难道只有像十四岁病的那一场,命悬一线,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才算渡劫吗?
他洗了个热水澡,穿上昨晚的衣服,把用完后随手扔在地上的套子放到了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的炮 友脸上,当作告别。
炮 友迷蒙中还以为那是个湿润的吻,闭着眼凭直觉朝他的方向撅了撅嘴,意欲回吻,找半天没找到目标物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肖池甯收拾妥当,揣好了手机证件正准备走。炮 友看见了也没太大反应,说了句“带上门”就翻身继续睡了,对在自己脸上滚了一遭最后掉进两个枕头缝隙间的套子毫无察觉。
肖池甯不动声色地嘲笑,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间。
早上十点,分明看不见太阳,行人却还是睁不开眼。肖池甯查了查导航,发现从这儿去肖照山的画廊只用转一趟地铁就能到。
但他转念一想,又不太情愿坐地铁。大夏天的,这满锁骨的吻痕让肖照山之外的任何人看见都是血亏,他们连隐藏在正经面孔下偷偷想象这一晚的道貌岸然的快乐都不配拥有。
意识到自己想找的新乐子就在于此,肖池甯难得地对自己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和同龄人相比,他可以确信自己是绝对自由的,因为不在乎。别人追求的诸如友情爱情梦想他全都没兴趣,他不担心没朋友日后会难以生存,更不担心成绩不好会没有未来,他目前唯一在乎的便是他究竟在乎什么。
现在看来,是肖照山。
然而吊诡的是,他对肖照山没有任何期待。这似乎又称不上在乎。
“操。”
肖池甯当机立断关了地图,约了个车直接回家。
家门钥匙是肖照山主动给他的,当时他说:“把我画室的门锁撬了就算了,别再把家门给撬了,现在换锁你妈出差回来进不了门。”
肖池甯接过钥匙,问:“万一我跟别人家小孩儿一样,父母说不要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你能怎么办?”
肖照山听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他无所谓地说:“那是没能力的父母才会担心的事。”
肖池甯在得到答案的一刻,觉得肖照山突然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父亲。但下一秒,肖照山就直白地告诉他这只是错觉。
“你要是把家门给撬了,我会直接报警。”
肖池甯当然没有这个打算,他是个多么听话的儿子啊!
自撞见肖照山带艺校大学生回来过夜后,他这几天都没上过二楼,不动这偌大的家里所有不属于他的私人物品,没开火做过饭,没用过一楼的客卫,没再开过电视,连卫生纸都是从超市买了新的一提放在房间里自己单独用。
除了提供给他起居的空间和家具本身,他没有在这个“家”里留下任何关于“肖池甯”的生活证据。
果不其然,肖照山又忘了家里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再度放浪形骸起来。或者说,再度耀武扬威起来。
肖池甯是被木质餐椅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吵醒的。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因时隔已久的剧烈运动而愈发酸软的大腿内侧,侧过脸注视着从窗帘缝隙里投进来的路灯灯光,背景音乐是房门外高亢的声音。
肖老师,太深了,肖老师,好舒服。
肖老师肖老师肖老师。
太有辨识度了,又他妈是那个大学生。
至于肖池甯何以得知他是大学生——他在玄关捡到过一张意外掉落的校园卡。
大四在读,设计学院所属,学的会展设计,学号最后四位是0644。校园卡照片上的男生没有了头一天晚上被月色衬托出的妖冶,面相反倒有种朴实的天真无邪。肖池甯当即鬼使神差地把这张校园卡揣进了裤兜,随后便将这件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现在想起来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在衣架上找到那条还没来得及洗的牛仔裤,把校园卡拿到手里又看了看。
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叫 床声怎么可以那么难听?
一楼主卧的房门正对着饭厅,肖池甯推开门就看见肖照山站在餐桌边,正挺动着腰身把人压在桌上操。
尽管如此,肖照山仍衣物俱在,只是衬衫下摆落在了裤腰外,恰好遮住他松垮的西装裤。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似乎并不吃惊,停下动作后也不遮掩,唯一可见的反应是扭头沉沉地望着又一次突然出现的肖池甯。像是生气,又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身下的男生就要狼狈得多,光着身子熟悉地失声大叫。肖池甯充分怀疑,要是再来一次他就得去男科医院治不举了。
“肖老师……”男生眼睛瞪得很大,难堪地看向肖照山,然而肖照山还望着肖池甯。
肖池甯中午到家后,吃了一个面包就一口气睡到现在。他此刻头发凌乱,穿着成套的黄底黑纹的格子睡衣倚在门框上,脸颊还留有浅淡的睡痕,脖子上的印记在从玄关投射过来的昏黄灯光下变得模糊又深沉。无性的单纯和雌雄莫辩的妩媚在他身上交错存在。
肖池甯迎上肖照山岿然不动的坦荡目光,抬手亮出指尖夹着的学生卡,开口却是朝着躲在他身下的男生。
“陈渝,你把这个落我这儿了。”
不需要费心思编造具体的时间地点和事件,肖池甯知道,肖照山会结合他锁骨上的吻痕,自觉把剩下的细节补充完整。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肖照山已经皱起了眉,毫不留恋,甚至是略带厌恶地从陈渝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肖池甯走过去,把指尖的校园卡轻轻放在了呆若木鸡的陈渝胸口,随后垂眼看了看肖照山半软的性 器,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然而,得逞的笑还没彻底绽开,他的手腕就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给紧紧攥住了。他听见拉链拉起来的声音,下一秒,肖照山便一手拽着他的手腕,一手抵着他的脖子,径直把他拖进了房间。
肖照山松开按在肖池甯肩颈上的手,按开顶灯,回身踢了一脚房门,然后扬手把他扔在了床上。震耳欲聋的巨响后,室内的安静立时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但肖池甯不害怕。他从床上撑起身子,莫名自信,肖照山根本不屑于对他做什么。
出乎他意料地,肖照山却猛然俯下 身,二话不说就用蛮力扒了他的上衣。拉扯间睡衣扣子崩落滚到了不知哪里去,两人都紧闭双唇沉重地呼吸着。
当看清肖池甯身上散布于整个肩膀的吻痕和腰间的淤青后,肖照山迅速用虎口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逼迫他受难般地仰起头来,似是极怒地问:“谁弄的?”
肖池甯呼吸不畅,一阵类似于性高 潮但却不是性高 潮的极乐让他热血沸腾。
他罔顾脖子上越收越紧的手,与之角力地支着床使上半身和肖照山靠得越来越近。他缓缓凑肖照山的耳边,才发现肖照山右耳耳骨上有一颗痣。
于是他垂眼看着那颗痣,舔了舔嘴唇,在他掌间艰难地歪了歪脑袋,古怪地笑着,用谈论秘密的方式,把暖湿的气流从自己的鼻腔和口唇吹进了肖照山的耳道里:
“我腿上、背上还有好多,全都是,爸爸你要不要看?”
第七章
肖照山七岁的时候就没了爹。那天他妈妈牵着他,坐电车到西单百货商场置办年货,经过一家粤菜馆时,年轻的妇人和年幼的小孩透过橱窗,同时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和爸爸,跟一个陌生女人在餐桌边卿卿我我。
这便是肖照山对“爸爸”最后的印象。
当天傍晚,他就从朝阳区搬到了丰台区,在遍地的有轨电车上,他的妈妈耐心地教会了他什么是“出轨”。
肖照山成年后一度认定,是这段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丁克。
尽管后来池凊反悔了。
偶发仁慈是女人的通病,其本质是贪婪,肖照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众人皆贪。他的爱人不需要成为一个寡情少欲从一而终的圣人,正如他妈妈。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这个在发现丈夫出轨后便立刻与之撇清关系的女人过于冷漠。不是因为她没有仁慈,而是她永远仁慈。
“这样对大家都好。”——她的口头禅。
由是肖照山自小也相信,没有爸爸对他是有益的。他是“大家”之一。
他的不在场对肖池甯是否有益,从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除了每个月月底给岳母打钱,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根本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
不过,遗忘不代表厌恶,肖池甯的出生虽说是一个意外,但肖照山对此并不抗拒。他爱池凊,甚至为池凊没有成为他妈妈那样的女人而倍感庆幸。
彼时二十四岁的他把一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孩抱在怀里,不觉得自己就此成为了一个父亲。他当然知道一个合格的父亲应该怎么做,他念过书,上过大学,交过朋友,体会过伦理,领教过社会的规则,他只是不想去做。
究竟为什么要对一个纯粹的陌生人,一个不知道日后会拥有什么性格发展什么爱好进入哪一行业的待定品倾注爱意、承担责任呢?就因为池凊突发奇想的仁慈吗?
他不会去改变任何人,不会去适应任何人,他只做选择,选择和自己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朋友与伴侣,而不是把一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动物,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不符合他一贯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