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鹊(8)
西池呆愣在原地。看着黎止,忘了眨眼。
见他这副模样,俞逢不耐地把目光移开,他捻了捻沾满碎屑的手指,转移了话题:“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
黎止心里数了一下,确实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在昨天晚餐之后一直没有露面。
回忆起了餐桌上那声尖叫,黎止开口:“是…那个女人?”
“我知道她,”西池这个时候知道回神了,“当时在场的就一个女的,我印象很深。后来我发现她就住我隔壁,她叫乐颜,音乐的乐,颜色的颜。”
“刚刚我下楼的时候还看见她了!就在起居室里。”
起居室与餐厅只有一墙之隔,他们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了。
尤树和中年人窝在最旁边的布艺沙发上,低声说着话,脸色惨然。高大的拉曼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察觉有人进来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和俞逢对上目光,两人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最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端着花茶小口啜饮,亚麻色的卷发刚好及肩,发尾弯出浪漫的弧度。黎止心想那应该就是乐颜了。
黎止在沙发的一侧坐下,见桌子的正中间摆了一摞卡片,疑惑地出声问道:“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那小男孩揪过来的!”尤树语气挺冲,“被关在这里也就算了,妈的还得跟狗似的被赶来赶去。”
他明显又暴躁了许多,黎止也没在意,“三楼和四楼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都太正常了。我们俩连天台都找梯子爬上去了,周围除了光秃秃的悬崖他妈的什么没有!”
言毕,旁边中年人的眼角皱纹里都夹着凄惶。
唯一可以出去的大门紧闭坚实,四周的峭壁让整栋建筑宛如孤岛。
所有人都沉默着,起居室里弥漫着一股惨淡的颓然。
西池打破了沉默,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少了一个人?”他四处张望着,“就戴金丝眼镜穿西装的那个。”
黎止反应过来,他是指齐皓轩。
尸体和现场在早餐前就被男孩清理干净了,还有人没来得及看到。
“他已经死了。”俞逢说。
西池不可置信:“……怎么死的?”
俞逢:“割喉之后倒挂在水晶吊灯上。”
西池一脸惊愕,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
俞逢诚恳劝说道:“你以后应该早起的。早起的鸟儿不仅有虫吃,还有新鲜尸体可以看。”
西池:“……”
死亡消息一出,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心事重重,没有人去在意俞逢的不合时宜,黎止出声,“所以大家一定谨慎,凶手肯定还在这所宅子里。”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之中有人杀了齐皓轩?”有人反应过激。
“我没这么说。”黎止皱眉,”不一定是我们中的一个,可能还有别的人藏在这里。”
问题终于被明晃晃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失去的记忆,烤箱中的尸体,无法逃出的房屋,还有新出现的死者,然后是最让人担忧的--
有一个凶手潜藏在这栋房屋内。
可能是在某个房间的某处,也可能就在起居室内的七个人中。
第十三章 021510 牌面
明显第二种可能更致命一些,从内部蚕食集体的力量,没有人是同伴,忧惧所到之处都是猜忌。
一直沉默不言的中年人终于说话了:“那么,为了安全,今晚就不要一人一个房间了。”
真的仅仅是为了安全吗?黎止没有问出声,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也觉得应该这样!大家彼此照顾一下!”西池倒是个少根筋的,忙不迭出声赞同,“可怎么分呢?”
中年人:“就近原则吧,本来的房间离得近今晚就住在一起。”
“但总有一个人要落单吧。”一把清润的女声响起。
乐颜是唯一的女性,顾忌得总会多一些。
“有一个三人组也可以,”西池说,“毕竟客房还是很豪华的。”
乐颜蹙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我不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黎止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
“先看这个吧,”她不等旁人答话就自顾自转移了话题,“我一进来就看见在桌子正中间摆着,管家让我们过来肯定不只是喝茶聊天的。”
她指的是桌上花色丰富的卡片,原来是塔罗牌。桌子上的没有任何其他陈设,只有塔罗牌在正中央整整齐齐码着,极为明显的指引。
一提到管家,尤树又想起了那双空洞的眼,“为什么要按照他安排的来?谁知道他要干嘛!”
“做了说不定还能得到些信息,不做的话……”乐颜皮笑肉不笑,”你不是探查了一上午吗?除了告诉我们跑不出去之外,还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吗?”
“你!”尤树语塞,只发出了个短促的单音。
“你难道还搞不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吗?”她语气软了些,“除了按照他指示的做别无选择对吧。”
黎止想起了男孩那不死的模样,和巨大力气击打时带起的呼啸。
尤树的眼角耷拉了下来,随后他赌气似的,手重重放在桌子上,从塔罗牌堆里抽了张牌,手一翻亮出了牌面--
只见牌上画了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右手拿着权杖指向天空。
“魔术师。”乐颜看了一眼说道,“释义为‘创造’。”
“工作原因,我之前粗略了解过塔罗牌。”她感受了几道探究的目光,不等有人问就索性先解释了。
黎止倒是对神秘学完全不了解。抽牌的尤树听了后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中年人出声问道:“每个人都要抽吗?”
“看样子是的,”乐颜说,她的手指点了点背面向上的塔罗牌,“一共只有七张,应该是一人一张。”
“那下一个我来吧。”中年人伸出手,慢腾腾地在众人的注视下,也抽出了一张: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四周森林郁绿,一派悠闲自得。
乐颜:“皇后,释义是丰收。你……应该有个很美满的家庭吧?”
中年人愣一下:“……我不记得。”
西池在旁边早就等不及了,他坐在桌子的边角位置,离牌堆有点远。他努力伸长手臂,抽出了张充满暖黄色阳光的牌,寓意美好的天使占据了上半张牌面,而在阳光普照和天使召唤中,下半张牌面有一对身体赤裸的男女,向着彼此靠近。
牌面看起来温暖美好,“这张是恋人。”乐颜说。
西池问:“释义呢?释义是什么?”
乐颜:“咳……结合。”
拉曼在旁边一言不发许久,靠近桌子抽牌时也一脸颓败,可他抽出的牌却让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恶魔。”乐颜说。
很明显,也很狰狞。危险的恶魔位于牌面中央笑得肆意,手中抓着黑亮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锁着一名人类,已经长出了和恶魔一模一样的犄角和尾巴。
“释义是诱惑。”乐颜盯着拉曼说道。
不仅是她盯着看,所有人都在看他,目光中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住吗?”尤树对中年人说道,“如果像刚刚那样说的就近原则的话。”
如果黎止没记错的话,拉曼是住在走廊的另一端尽头的,他对面的房间是齐皓轩的,而此刻拉曼最邻近的选择恰好是尤树,但尤树的选择就要比他多了,毕竟倒数第二个房间还有两个隔壁和一个对面的。还都是活的。
中年人就是住在他对面。
拉曼两指捏着恶魔牌的边角,在众人视线的浇灌下一脸平静。
“该我了。”俞逢托着腮,随手拽出来一张。
“隐者。释义探索。”一身白色长袍的孤独者,提着一盏微弱的灯,拄着拐杖,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俞逢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张薄薄的卡片,看向黎止。
是该他抽了。
桌上还有两张塔罗牌。他拿走一张,剩下那张就是乐颜的。
他伸过手去,随意拿了一张。
乐颜拿走自己的牌之后,看到牌面的那一刻,黎止看到她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她迟迟不将自己的牌面亮给众人,“我抽的是……死神,寓意是结束。”
这可有点糟糕。这张牌听起来的邪恶程度和拉曼的恶魔牌不相上下。
从某个角度来看乐颜分散了一些注意。
“你的呢?”乐颜问黎止。
黎止展开掌心,赫然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灰塔被闪电击毁了,碎石崩裂,从高空落下。
“高塔。”乐颜说。她放松了肩膀,舒出一口气。
“别的牌面都有正向释义和逆向释义,比如皇后,正位释义为圆满的家庭生活,逆位释义是沉溺享乐,或者死神正位释义是失败,逆位是一线希望,每张牌面都好坏相对,”她顿了顿,“但高塔不一样。”
乐颜:“高塔只有坏的释义。”
黎止:“是什么?”
乐颜:“毁灭。”
“啪啪啪!”
鼓掌声突兀地从门口传来。
黎止回头。是男孩管家。
“看来各位玩得很开心呢!塔罗牌的预兆大家都收到了对吗?”他一边鼓掌,一边笑得眼睛弯弯。
没有人回答他。黎止将手中的高塔拢得紧了些。
男孩步伐轻快地走进起居室,离众人越来越近,“哦对了!我还想给大家一个小小的提示。”他握拳轻轻敲了敲自己脑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塔罗牌的牌面,暗示着你们的死亡方式哦。”他开心地笑着。
尤树在下一刻怒而暴起,揪住了男孩的领子,“你说什么!”
俞逢还陷在沙发里,见状懒洋洋地开口:“别白费力气了。他是杀不死的,而且也只是个听从指令做事的而已。”
“是的呢。俞先生完全正确,所以还是麻烦看一下手中的塔罗牌吧。”
“要好好反省一下,”他的表情倏地阴郁起来。
“各位罪人。”
称谓变了。
咬牙切齿中带着的怨毒格外生动。
“黑鸦先生等着你们呢。”
第十四章 022100 阖眼
黑鸦。
这两字出现的时候,有人在明目张胆地怔愣,有人在悄声吞下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