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鹊(19)
黎止:“………”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他了。
“我已经看过现场了,剩下需要分析的信息就等现场报告了。”
他一时也想不通,就把刚刚搪塞尤树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不用继续呆在那里了。”
黎止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依然在疑惑。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会议室初见时的那一眼,晦暗的试探里,夹杂着几不可查的厌世气息。
对他来说有种莫名的吸引。
第二十九章 040515 狩猎
楼下停了十几辆警用浮车,银蓝两色的锃亮外壳在破旧小区里显得格格不入。两人绕开浮车,又踏上了满是积水的街道。
刚刚被尤树不留情面地驱离现场,俞逢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懒散地在街上走着。
黎止看着他走的方向,开口提醒他:“回警署的路不是这个方向。”
“我知道啊,回去干嘛?怪无聊的,都是等着,不如找个好地方等。”俞逢抬脚避开一个积水坑,“我请你喝一杯吧。”
“现在?”黎止诧异,抬头看了看的天空,虽然灰蒙蒙的,但还是亮的,“现在才六点。”
“六点正合适,天马上就要黑了。”
俞逢说的“好地方”,距离案发现场很近,就在桐花街区,穿过几条脏兮兮的分支小巷,一家门牌破旧的酒吧就出现在黎止面前,天还没暗就已经开了门牌灯光,紫色的LED灯勾成四个歪歪斜斜的大字:提别森林。
黎止刚刚踏进门,就被提别森林内的镭射灯光晃到了眼睛,酒吧内部混乱嘈杂,迷幻电子的鼓点像是踩在人的神经上,蓝紫色调的灯光为每张脸涂上了一层虚假的快乐。
他发现里面的人居然很多,可能夜生活狂欢已经没有特定时间了。
黎止虽然在毕业前就已经涉足社会中复杂的人群,但终归身上那层学院派的澄澈还没褪干净。
眼前的红男绿女、角落里几不可闻的喘息、脸上迷乱的神情,构成了一个脱离现实的异世界。
俞逢拉着他穿过狂欢的舞池,太多露骨的目光将黎止从头到脚地舔舐着,但震耳的音乐和浮幻的灯光让他的感受变得有些迟钝,只是毫无所觉地、顺从地跟着俞逢。
他们在吧台停下了。
俞逢向吧台内的调酒师随意招呼了两句,音乐声震耳欲聋,黎止只能看见俞逢嘴动了动。
两人在角落里的卡座落座之后,不一会儿两杯紫红色的液体就被端了上来,有气泡趴在杯壁上,在镭射灯光下的颜色变幻莫测。
俞逢也没招呼黎止,自己端起来悠悠地喝着,黎止看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想着俞逢今早的宿醉模样,明早可能又是一身皱巴巴的衬衫。
俞逢修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另一只手托着腮看着舞池,漫不经心的神态配上俊秀的眉眼,黎止不得不承认,俞逢是那种可以让人轻易动心的类型。
俞逢像是察觉到了,一眼扫过来,正好撞上黎止观察他的目光。
黎止忙不迭地低头,遮掩似的喝了一口紫红色的酒,立刻就被辣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酒的口感太粗劣了,是那种低廉的、极烈的酒精,大概就是穷人麻木生活最好的药剂。
“我们在现场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信息差不多了。”黎止强行把注意力转移到案件上。
俞逢陷进卡座沙发里,音乐轰隆中听不清黎止说的话,只能隐约从唇语中看出“案件”、“信息”之类的词语。
他起身绕过玻璃方桌,走到黎止这一边的沙发,挨着黎止坐下,才开口:“五年前那起案件,每位受害者身份职业不同,彼此之间毫无联系,所以凶手被判定为随机作案。但时隔五年,他一出现竟然就向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出手。”
“总感觉这次有些蹊跷。为什么呢?他把这次谋杀当做明星复出舞台吗....”
音乐声太吵了,黎止只能把耳朵尽量往俞逢那边凑。其实俞逢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思索间他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又叫了几杯。
黎止想起了镜子缝隙里的那支鸦羽笔,“羽笔这种带有古典意味的东西,没什么实用性,现在收藏价值更多,他大概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黑鸦每个现场都会搞出这么一套故弄玄虚的东西吗?”
俞逢抿了一口新上的酒,“每个现场都会。还有死者自己的遗书。”
不知道什么让他开心起来,眉眼和嘴角都弯了,“好笑吗?都已经要杀死别人了,还假惺惺地让死者和这个世界告别。”
黎止并不觉得好笑,只是接上俞逢的猜测:“也不一定是假惺惺。也可能是观察,可能是蔑视,也可能也只是纯粹觉得好玩吧。”
俞逢点了点头,认同了黎止的猜测,“那你觉得利器划出的微笑是代表什么?”
黎止也不解:“按理说也是仪式感的一种体现。不过他把死者死后佯装出笑容表情,可能是想要表达被害人自己‘死得开心’的意思?”
俞逢眼神有些失焦,他托着腮转头望着身侧的黎止,“这个猜测挺有意思的,我....”
“叮--”
是尤树传来的现场报告。讯息提醒声在一篇嘈杂声中显得很微弱。
案发的桐花大道,公共设备过于老旧,为这位杀人犯提供了大量的便利,科技发展的光明完全没有惠及这片贫穷的街区,只有七八十年前的基础监控敷衍了事,而且除了主干道路的设施定期维护以外,监控设施八成以上处于古旧装饰品状态。
身体仍然没找到。鲁米诺反应显示现场有大量血迹被清洗过,所有的血液DNA检验结果都是司博本人的,这样看来那间公寓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果不其然,是黑鸦的典型手法。仪式感、戏剧化的杀人手法和干净到几乎没有任何可用线索的现场。
黎止继续快速浏览现场报告,疑点重重交织:身体不知所踪,与死者共进晚餐的凶手,复出的都市传说....
等一下。
血色鸦羽笔的传闻中,死者自我写就的遗书不也扮演着重要元素吗?
这次的现场竟然没有关于遗书的任何报告。
“身体没找到吗?”俞逢喃喃出声。
黎止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听到俞逢说话才恍然回神。
又听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他。”
短短的案情讨论中,俞逢手上换杯不停,黎止就那样看着酒精被他一口一口摄取,恍惚间感觉他像是在汲入氧气。
他仿佛窥见了俞逢的每一个独身一人的夜晚。
“他终于又出现了,”俞逢显然是醉得狠了,咬字黏糊糊地,“我找了他那么久,他终于又出现了!”
俞逢现在很不正常。黎止想。他语气里透着一股诡异的兴奋。
“你…为什么要找他?”黎止试探。
“你想知道?”俞逢挑起一侧的眉,神态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轻浮,“不告诉你…”他本身就在黎止的耳侧,此时熏然酒气尽数洒在黎止的耳骨上。
黎止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猛然转过头。
俞逢那张酒气熏腾的脸就在面前,眨眨眼就可以眼睫交缠,近到黎止都可以看清俞逢幽黑的眼底,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太近了……”黎止不自觉地把声音放轻了。
“什么?”
“你靠得太近了…”
第三十章 040520 替代
“我可以……更近一点吗?”
黎止的手原本放在沙发上,现在突然被一股温热覆上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那是俞逢的手。黎止内心讶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那温度是几乎是灼烫的,俞逢的血液像是被烈酒烧沸了。他指尖用了点力,想要钻入黎止的掌心。
面前俞逢的脸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挂着戏谑的笑,但一双黑瞳里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像是……喜悦?黎止搞不懂为什么黑鸦的再次作案会让俞逢开心到这种程度。但如果传出去的话,原本声名狼藉的名字又要被踩上几脚,有人死了,警察俞逢竟然在这里欢天喜地。
俞逢的指尖依然不依不饶,黎止只是僵了一会儿,就妥协地微微抬手,手掌与沙发之间,留出了一道细小的缝隙,足够俞逢意识不清的指尖侵入掌心。
俞逢在他掌心画着圈,很轻,很缓。他的指尖带着一股强烈的暗示意味,把一连串酥麻的悸动洒在了黎止掌心那小片皮肤上。
黎止受不了地蜷曲手指。
蓝紫色的灯光洒上,把他和俞逢很好地融入迷醉的男男女女中。
俞逢的动作很隐秘,表面上看起来两人仍然是刚刚那副侧耳交谈的模样,但在桌下的阴影中,俞逢又摸索寻觅到了黎止的指缝,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插入,紧紧扣成了五指相扣的模样。
黎止不知道俞逢现在到底还算不算清醒,可他感觉自己现在更像是醉酒状态,意识像是被泡在温水中,任由俞逢随意拨弄。
或许是灯光惑人,或许是酒精充脑,黎止有一种非常陌生的渴望,像是俞逢身上的酒气随着音乐的浮动,也蒸腾了他的大脑。
俞逢的手摸索向上,流连过黎止凸出的腕骨,又扯开袖扣,轻滑进衬衫袖口,一只手圈着苍白细瘦的小臂抚进袖口深处。
俞逢漫不经心地动作着,眼睛盯着黎止,不放过他任何微小的反应。
黎止破天荒地感到难堪,平日里他习惯于将自己置于观察者的位置,但此刻他的冷静理智分离在一旁,淡漠地看着他的窘迫。
捱着俞逢的目光,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向后缩,后脑却被俞逢伸手扣住了。
冰凉的吻,带着酒气,就这样细碎地落下来了,落在黎止的眉骨上,他顺从地半阖眼睛。
“别在这里…”
他没有推拒俞逢,只是不想暴露在这么多视线中。
又一个吻落下,这是俞逢的回答。这个吻很特别,这次是在黎止薄薄的眼皮上,力道很轻,黎止却能从那短暂的停留中,感受到俞逢在颤抖,在一片鼓噪中这人小心翼翼又极尽温柔。
黎止几乎要溺死在这莫名其妙的情意里,放纵自己的感官与理性偏离。
待到那个郑重的吻离开,黎止睁开眼睛和俞逢对视,眼底的迷乱昭示着俞逢是真的醉了。
真奇怪。明明音乐这么吵,但心跳声好像比鼓点还要聒噪。黎止有些开心也有些烦恼。
喘息与吻的交织间,俞逢语气轻缓地呢喃,“你……跑得那么快,总是不等我……”
有突然响起的轰鸣声碾过大脑。
一句话宛若冰水浇过黎止的每一根神经。意乱情迷瞬间消退殆尽,理智被迫回笼。